小胳膊今天被打得鼻青脸肿,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发泄,指着他鼻子大骂:“你妄图加害皇君,加害陛下!仗着陛下对你的宠爱制毒混在陛下的香里,日日夜夜八年,恶毒至此,罪不可恕!”
夏粟咬住下唇,朝周窈扑通跪下。
他匍匐过来,抓着周窈的裤脚:“陛下,臣郎是真心待您的,臣郎没有害陛下,臣郎不知道什么毒……”
周窈睨着他冷笑:“林宫君是怎么死的,夏宫君不会想知道。”
未知最恐怖,夏粟当即脑补起来,面色惨白。
小胳膊一把推开夏粟,用眼神死死剜他,想把他瞪穿似的:你别碰陛下!陛下是皇君的!
周窈缓缓起身,走到城门上。
她在军营里含哑的声音,威严不减反增:“奸佞横行,乃至竖子成名。朕颁布英雄令,传檄天下英雄豪杰。选贤举才,不问家世。
如今,北边反贼已平,禾单终能喘息。后宫糜烂,今当众斩杀夏宫君以儆效尤。择日大开宫门,遣散六宫!”
陛下竟然要遣散六宫!
就为了一个静凡大师?
百姓哗然。
静凡大师不是妖僧,静凡大师是真佛子,用真身渡了陛下。
若因此江山能稳固、太平,岂不是渡天下的大圣?
众人纷纷跪拜,再一次山呼万岁。
夏粟心头如被巨石砸中,石破天惊的巨响把他的理智全全掩盖。
周窈竟然为了谢无安,要遣散六宫,独留他一人。
怎么可能,这是自古以来都不曾发生的事。
他踉跄得走上前,想抓周窈的衣袖,被士兵们紧紧扣住。
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挺/立在城墙之上,任凭阳光普照,宛若醍醐灌顶。
她从腰间取下那串莲子数珠,静静推了一圈:“行刑。”
陛下亲自在城楼监斩夏粟。
消息传到凌霄宫,刚醒来的谭太君觉得头昏昏沉沉。
大势已去。
是他们太自傲了,八年控制,让她们完全不把周窈放眼里。但实际上,正如林相国当年所说,周窈是皇室子弟中,唯一可以继承皇位,保禾单几十年太平的人。
周窈查到什么程度,知道多少了,太君不敢想。
秋高慌慌张张跑进来,淌眼抹泪:“太君,陛下下令禁卫军轮流看守凌霄宫,等太君醒了,就送太君回六脉山。”
说是要送他回六脉山,实则是要终身囚禁他。
“好一个,孝顺的皇帝。”谭太君陡然起身,挥手甩落床边的净脸盆,“好,真好!秋高,我们不用她送,我们现在就启程!”
秋高瑟瑟发抖:“陛下……送来一个东西。”
谭太君红着眼,目光发直,嘴唇颤抖。
秋高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腐烂了的耳朵。
“陛下说……”秋高连呼吸都困难了,“陛下说这是留给太君的念想,说这是文王仅剩的一只耳朵……让太君……好好保存……”
谭太君双目爬满了红血丝,他一把挥开那个盒子,耳朵啪嗒掉地,一股腐臭袭来。
“陛下……”秋高不敢再说。
“说!”
谭太君几乎是嘶吼着朝秋高撒气。
“陛下说,燕太傅的首级也会送到六脉山去,以防……太君寂寞……”
周窈,她怎么敢——
一声咆哮冲破凌霄宫的屋顶,惊飞一群雏鸟。
当日下午,小胳膊将后宫名录呈上,周窈一一批阅,该放回家的放回家,每家每户给丰厚补偿,无家可归的便组织起来,有技能的分派到各个茶馆唱曲、写字。没技能的,物色个人家嫁了。
实在不愿意离宫的,平日里也算安分的,就统统打发到偏宫去,好吃好喝了此残生,等愿意出宫了,随时可以放走。
她焦头烂额,忙了一天。
春风携草香,新绿爬满了整个皇家枇杷园。
午后刚下过一场新雨,冲淡了向天门的血气。
月光盈盈洒下来,照亮新草上坠着的点点露珠。
静凡大师摩挲着水玉数珠,一遍又一遍。他徐徐步上翠湖上的沁芳亭,落座,赏翠湖平静水面下,偶尔跃上的锦鲤。
小腿子给他倒一杯温温的新酒:“大师……不,皇君,这是去年南方进贡的杏花酿,每年这个时候喝口感最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