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纪官没钱,月例银子并年下的节赏算一块,还不够给阿鲤做几身新衣裳。辽无极跟玉非柔年后要离京,沧浪信誓旦旦要送份大礼,扭头就想临摹一幅彭祖像以假乱真。
禁不住卖糖人的小贩迭声催促,沧浪跨步上前,把封璘业已抖搂出袖的荷包硬塞回去,向隔壁书画摊借来了笔跟墨。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秋千顷的半世才情都流于毫墨之间。展眼间,一幅《山中听学图》跃然纸上,端的是笔法精湛。尤其是那伏案听学的小徒儿,乖巧中透着机敏。
倘若此时有人留心细瞧,便不难发现画中徒儿的眉眼颇有几分熟悉,依稀能看出面前矜贵少年的影子。然而眼前人脸上是不带笑的,远没有画中人看起来讨喜。
最后一笔落就,沧浪叉腰端详,觉得甚是满意。在一片啧啧称叹里,他也没多要,举着用墨宝换来的“吕奉先”翩然来到封璘跟前。
“给你的,嗯,压祟钱。”沧浪想了想,说:“贺你新岁如饴。”
封璘手里捏着糖人,一时间忘了自己贵庚,慢慢地,有一个笑,仿若天上落雨由地上的塘接着,在他脸上扩开涟漪。
皇都烟柳春好景,而相隔千里的应天府仍是馀寒料峭。
正午刚过,天又开始飘雪。江宁官道被碎絮似的白雪覆盖,其下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辙痕延伸的尽头,一辆轺车侧翻在冰雪地里,车轱辘犹在吱吱呀呀地转动。
高无咎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灰白的衰老的脸膛沉在昏暗里,像个孤魂野鬼。在他四周是一圈刺客的尸体,风雪把血污都掩埋干净,白皑皑的苍茫间唯露出乌金的靴尖。高无咎认得上头的牛首图案,他在诏狱时曾经见过无数回。
身旁跪着的缁衣汉子抱拳说:“小的们接应来迟,望阁老恕罪。主人已在商社久候,请阁老移动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