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社蓄意哄抬粮种价格,以严谟一贯的为官之道,决计不敢同他们针锋相对,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开仓放种这一条。然而江宁仓的家底严谟比谁都清楚,官市丞所言并非杞人忧天。他不敢拍板,只好一拖再拖,拖到流民走投无路,拖到兖王的人马来。这烫手的热山芋,他自认兜不住,合该更有能耐的人来接。
好一招祸水东引、以邻为壑,沧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市丞所言不无道理,此事干系重大,情势虽急,还当徐徐图之的好。”
严谟听罢急了眼,心说你红口白牙承诺的明日一早宣读粮种领取之法,敢情刨坑给自己跳呢?他着急上火,冲口而出:“王爷还未开口,谁给你的胆子越俎代庖,你也配?”
“咔嚓”的声音极细极小,但落在严谟耳中不啻惊雷——他这句未经思索的话语冲撞了封璘,茶杯在掌中被捏得粉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殿下生气了。
在场唯有沧浪不疾不徐,语气温和地说道:“为官避事平生耻,大人当真有忧民之心,何须等到兖王的舆驾来,方才等不及要开仓呢?”
水滴声砸破寂静,敲得慞惶中人一个激灵,转而被更大的不安吞没。
严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别院。兖王的无名之怒险些令他五内俱焚,而蒙面文官的话则精准踩中他的痛脚,把一副镇定假相彻底蹂成萎靡的灰烬。他恍惚中回望一眼,白日间那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
“多年未见,果然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人走后,沧浪轻声喟叹。他想起了某些往事,心情陡然变得不愉快。
封璘亦默然。
沧浪瞥见压在他掌沿下的一堆碎瓷片,但没瞧着伤口,抽出帕子抛过去:“与其生这无谓的闲气,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