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商衍之折掉半挂的腰甲,东海的生铁在他掌上像不护主的轻巧玩意儿,他顺着一线脊骨向下滑,是片被常年遮得隐秘的温软,生涩又紧绷得很:“够心狠的。”
心狠到孤身赴这单刀会,要像个断线风筝在这城里飘。他挑开系扣绕了几绕,随手丢落便发力去埋,恨意里掺着不清不楚的怒火。
甲胄是个冲着旁人的壳,剥尽了剖作两半了,里面的身子竟然滚得像正煮沸的水。
这滚水由着他推,由着他弄,卧得坦荡,但也并不敞开。像守着道门也守着道心防,摩擦间火烧得烈,总还有一线绷着的理智。
商衍之撑在上面,要缓慢地看进榻上人汗湿的鬓发,再发狠地擦过,最后带着无从说起的复杂心意抵落上他的额头。
罢了,他在静默但热切的又一轮拉锯里想,总要依他。手掌攀在他肩背上,累极了也不曾放下,像捉着块浮木。
上了岸的周檀两条腿捣不直,撞到平凉侯眼里又成了一段百口莫辩的故事。
亦真亦假的故事传得快,口不择言的赫连聿再度被他掂着长棍一路逐。
北地的战事停了许久,久到“箭平凉州”的传言都被人忘。
凉州熙熙攘攘地立在血肉之上换妆点,春风一过,诸事皆新。
驿馆里鸡飞狗跳成了常事,赫连允立在廊下,拨弄未拆封的邸报。
耳中只听见人叫马也叫,庭院不窄但总是不宽,打马球的人在逼仄的转不开弯里,撞得人仰马翻。
周檀驭的是矮马,一身傲骨的白马至今不肯挨人骑,却还要每天缠着人打滚,眼馋得周檀心中愤懑。
马矮好在人高,彩球被击打得四处飞散,在墙外都瞄得见一片兵荒马乱。
赫连聿抓刀的手劲使不好细窄的画杖,挥得像是擀面。周檀抓着佩剑作球杖,剑穗抖抖索索地动。
剑头撞上木杖,一触即分。两匹马慢腾腾地跳,又慢腾腾地停。
过不多时,平凉侯连人带马被抛出了门,周檀束起发蹲回箱上,他在带了一路的箱笼里翻拣,似乎没摸到新的有趣话本,旧的一沓子被喜新厌旧地随手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