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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帐歪了几天的锅终于重新被支棱起来,门口凄风苦雨蹲着的两位也挤出了点笑来迎。
沉山骑的小娘子们各个花里胡哨,盔甲上还带花纹,瞧见周檀又是一串戏笑,笑得人心头上忽然一轻。
周檀垂下眼,心想燕沉之当年自顾不暇跑路,居然还能捡一路的孩子,养成姹紫嫣红的一园子奇葩。不知道是捡孩子还是往地里种韭菜,一茬茬的。
一个裸着肩头的小娘子从马上滚下,细窄的脖颈上能看见刺青的痕迹,她没什么遮盖的意思,反而自报家门似的,朝着周檀撩起半边头发,她耳下有两枚造型罕见的硕大金珠,刺青却是四条规整的方块形状,那是刺给罪臣家眷的烙印!蹭了点不知何处来的脂粉,颜色也泛着点儿微妙的红。
二十年前……这地方果然到处都是秘密。
门被封紧,陆承芝没给他细说如何解毒,但想也知道是苦熬,还只能一个人苦熬。
周檀中毒时根本年纪不大,半大孩子又是皇亲国戚,没觉得进一趟宫会招惹什么东西,少年意气本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朝毒发,四肢都会开始软绵脱力,好像不再属于躯干,活脱脱行尸走肉。
他脸朝上在家里躺了几日,昏昏沉沉发了一阵高烧。最后还是翻起身来,捏着他那从此变得弱柳扶风的指头尖,重新提起了纪清河的剑。
没人查出毒从何来,甚至没人发觉毒,只知道国公家的郎君年幼大病一场,消瘦了点,再鲜少去鞠场上同人玩耍。
难熬是难熬了点,周檀没再回忆什么前尘旧事,南郡的日月被一把抛在身后,他在脑子里滚了一串各路神仙的祷祝词,最后自嘲一声,只坐在外间,重新翻开许久没看的杂谈册子。
隔一扇门,生死不明。
铁池子做得跟个铁锅似的,赫连允在闷痛的间隙还嘲讽军械部的手艺。
陆承芝重新合出的春庭月已经不比原方子猛烈,尚且如此难熬,当年那半大的郎君,该是怎么熬……
雪盲是视力衰减,能碰触却看不见四周,那种难以把控自己的危险感在赫连允年幼时早就习惯,但燕沉之从天道手里夺回了这双眼。
四肢脱力却不一样,看得清所有细节,却无法触碰,却也不知道哪一种更残忍。
他合拢双眼,一阵冰冷之后又是一阵轰炸筋骨的燥热感。他忽然想起周檀脖颈上那枚藏在发丝下的痣,指尖微微一拢,居然能使上些微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