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苍山沉默片刻,睁大眼睛,跟手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愤愤地放下手机,忍不住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别生气了。”沙发上来“陪工”的姜蔓放下手里的早报,说道:“他刚才说,去那边干什么来着?”
“他说有个朋友在那。”周苍山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皱着眉把手机搁回桌上,说道:“……应该是去找他了。”
“那朋友姓裴吗?”姜蔓问。
“是啊。”周苍山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特异功能。”姜蔓半真半假地说:“能掐会算。”
姜蔓跟周苍山青梅竹马,也算看着周青柏从小长到大的,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过。
他娇气又怕麻烦,身边的圈子看着宽如太平洋,实际上就能装下那么那么几个人,能让他不计后果地跑到灾区去吃苦的,想也知道不会是普通朋友。
姜蔓把手里的报纸叠起来,忽然想起之前在渭南市见到他俩的那一面。
那时候周青柏喝了酒又打了架,整个人看着疲惫又憔悴,被裴佑揽在怀里,睡得很安稳。
姜蔓进门时,裴佑正在用一件不知道从哪借来的大衣裹住周青柏。陌生的气味让睡梦中的周青柏有些不安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于是裴佑微微垂下头,用手轻轻在大衣外侧拍了两下。
过了几分钟,周青柏重新睡熟,裴佑也没收回手,而是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专注地盯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神柔软又缱绻,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甚至连姜蔓来了都没有收敛。
都是过来人,姜蔓一眼就知道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所以离开渭南之前,她还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周青柏,只是没得到什么结果。
现在看来,这事儿不见得是一个人的苗头。
“别管那么多了。”姜蔓站起身,走到周苍山面前,伸手拍了下他的脑门,说道:“青柏都是大孩子了,他自己的事儿自己心里有数 反正青山本来也是要捐物资的,给他行个方便吧。”
大嫂的“枕头风”或多或少起了点作用,周青柏拿了行李离开机场的时候,正好收到了周苍山的短信,冷冰冰的几行字,写了司机的联系方式和接头地点。
周青柏看了看物资清单,然后一边打车前往高速口,一边按照之前保存的联系方式挨个打了过去。
他以社会人员的身份报名了当地的蓝天救援队,因为带着物资,所以还算受到了一些欢迎。
做完这一切准备,周青柏也坐上了运送物资的大货车,他把自己的行李箱随手往后一扔,然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几个小时过去,周青柏那种“应急”状态渐渐退去,坐在大货车上,看着外面的景色飞速向后掠过,周青柏终于后知后觉,迟缓地从身体深处察觉到了一点疲惫感。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他暂时有了短暂的空闲时间,于是那些被应急状态暂时关闭的情感模块也开始回笼,渐渐泛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味道。
那乌鸦嘴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周青柏忽然想,他昨天还在家里辗转反侧想着和裴佑未来要不要进一步相处下去,结果今天就从天而降一个“意外”,当当整整地砸在他脑门上。
跟“天灾”、“意外”什么的比起来,那些缥缈如幻影的“未来”好像忽然就变得不值一提,周青柏面无表情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变得很宁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纠结的那些似乎都没有必要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他真切地面对着“或许会失去裴佑”的这个可能时,他才忽然发现,其实他根本就没法接受这种结果。
周青柏想过,自己或许不是最适合裴佑的人,也或许不是他的最好选择,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当他真切地面对“意外”的时候,他才骤然发现,除了他自己,他永远不会放心把裴佑交给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更加专业的救援人员,还是以后可能出现的“更优选”,在周青柏眼里,他们其实都不如自己。
他没有救援人员专业,或许也没有“更优选”上进,但他绝对比他们更看重裴佑,更宝贝他这个人。
我是真的喜欢他,周青柏漫无目的地想,除了他爹妈,应该没人会比我更喜欢他了。
这个概念或多或少给胡思乱想的周青柏打了一剂强心针,他终于从之前那种牛角尖里钻了出来,重新有了挺直腰板的底气。
他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成一束,漫无目的飘忽的思绪重新收拢,终于久违地踩在了实地上,他浑身的气质细微地变化了一瞬,重新变得凝实起来。
去他妈的,周青柏咬了咬牙,破天荒地在心里爆了个粗口,心说裴佑这辈子是好是坏就这样了,只能跟他在一起,其他谁都不行。
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小块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的补足,连带着最后一点情绪也契合进了正确的位置,周青柏倒抽了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地揉了揉心口。
坏蛋玩意儿,周青柏咬牙切齿地又播了个电话给裴佑,一边听着响铃一边在心里念叨,心说之前还说好了不再失联,结果一转头就失踪,让他这么着急。
周青柏知道这事儿怪不了裴佑,但情绪上头时难免想找个人念叨念叨,他跟裴佑撒娇习惯了,于是下意识就把这事儿扔在了对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