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情愿按照静王的思路行事,但既然答应了要合作,就得以国事为重。于是对沈翎仔细地吩咐了一番,让他着手去办。这位副统领在靖羽卫中虽不算武功最好,但头脑活络,善与他人周旋,因而靖羽卫需要与各处府衙打交道时,常常由他出面。
沈翎笑道:“此事不难,属下这便去安排,定会让天牢那边做得妥妥当当。自从殿下来了,咱们在外面说话可硬气得多了。”又道:“尉迟炎再过几天就能回转,他也急着要来拜见殿下呢。”
洛凭渊一笑,尉迟炎是另一位副统领,曾为少林俗家弟子,据说在靖羽卫中武功最高,放眼武林也是数得上的一流高手,如今受命协助户部押送调集来的粮草,他倒是很想见见。
他想起了靖羽卫原先的统领吴亭舟,问道:“吴统领被袭之事可还在查?”
沈翎脸上的笑意敛去了,答道:“是,回殿下,李统领亲自验看过,致命一掌应是北辽品武堂手下所为。”说着,又咬牙道:“他们必是派了好几个人偷袭围攻,否则怎么奈何得了吴统领!”
宁王点点头,两位副统领虽各能独当一面,但吴亭舟死后,靖羽卫确有惶然无首之感,他拍了拍沈翎的肩膀:“这笔账记下了,定会加倍索讨回来。”
他不自觉地想到,琅環中应还有足以担当靖羽卫统领的有能之士,但天宜帝该是不会放心让静王下属来担当这个职位。虽只二品,却颇为重要,自己今后一段时间还真得多用些心思。
天宜帝到了午歇时间,通常有两个选择:待在清凉殿,或是去后宫妃嫔处用膳。近年来,他最常去的是莲妃的芷汀宫,因为午膳与晚上不同,下午往往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他需要的是短暂歇息。
莲妃素喜清淡,与其他富丽的后宫殿宇相比,她的芷汀宫布置素净,连宫中常用的水沉香都很少点上。天宜帝早年不甚以为然,但想到丁香变不成牡丹,也就不说什么。如今却觉得她这样甚好。
莲妃说话既不多语亦不寡言,不管天宜帝是高兴还是烦躁,她都能淡然处之,令人十分怡然。相比之下,年轻嫔妃在圣驾面前的殷勤善道或紧张拘谨,就显得不够得体。韩贵妃和容妃当然都不错,但无论是消受韩贵妃的美艳温柔,还是欣赏容妃的婉约灵秀,都需要时间精力,不适合午间这个时段进行。因此在不自觉地比较调整之后,芷汀宫就成了首选。天宜帝常常过去,和莲妃闲谈几句,心情舒缓后睡个午觉。
今日朝事比较多,近午时分,他略感疲倦,就对吴庸说道:“去芷汀宫。”
莲妃在宫门处接驾,天宜帝摆了摆手,很是随意地走进去。坐下没一会儿,他就发觉宫室内比往日多了点什么,窗下的绿色绣墩上,卧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小猫。
“怎么多了只猫?”天宜帝打量着问道,这猫咪白色的皮毛上长满一道道黑色斑纹,最有意思的是两耳中间也打横长着两道,加上生得到处都圆,乍看上去有几分虎头虎脑。
他看了有趣,笑道:“这副模样倒是少见,爱妃可是有了兴致想养猫玩玩?”
莲妃吩咐完传膳才走过来,把那只猫抱了起来,微笑道:“陛下怕是还未得闻,临翩让送文书的部将顺道带了些土产给陛下,又塞给臣妾这么只猫,说是他外出行猎时偶然捉到的,带回去养了些日子,又说它长得好玩,可以陪陪我,就送了过来。这孩子都二十一了,还弄些猫啊狗啊,长不大似的。”语气虽然带着无奈,但不掩其中宠溺。
天宜帝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猫倒有些虎相。”
莲妃笑道:“臣妾也这么想,只可惜是只白的,若是黄色的,就更像小老虎了。”
天宜帝的神色不知何时转为深思,多了几分寒意。他摸了摸小猫头上的斑纹,说道:“原来如此。”又道:“这是临翩的孝心,难为他挂记着朕,还有你这个母妃,你就好好养着吧。朕下午空时看看,他都送了什么东西来。”
“恩,陛下这会儿一定累了,先用膳吧。”莲妃浅浅一笑,清婉的眉目间多了几许温馨。
云王送来的是一些上好人参,几副鹿茸,还有貂皮虎骨。天宜帝将大部分都赐给了芷汀宫,还另加许多贵重赏赐,远超过平时赐给妃嫔们的常例。
太子下午在宫里得知了这件事,他寻思了一会儿,洛临翩隔几个月会往宫里送一些土产,虽然都是好东西,但对一国的皇帝来说也不算什么。天宜帝过去收到也很高兴,但从未像今次这般厚赏。他对莲妃宫里多出来一只猫自然不会关注,更想不到会与天宜帝的心情有何关联,因此一时间疑惑不解,只有先到后宫去看望韩贵妃。
韩贵妃心思细密,但对于此事暂时也没想出端倪。她为了对付云王,是做过一些布置。天宜帝再偏爱四皇子,毕竟洛临翩不在眼前,不能分辨,慢慢地总会奏效。但皇帝对芷汀宫的厚赏,却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她蹙眉想了一阵,也只有暂时搁下。
太子在亲母面前,说话远比平时少了顾忌,说道:“如今父皇算是把人人都赏遍了,唯独漏了我,如此作为,不是给我脸色看又是什么!”又冷笑道,“也不知是哪里惹了他,每日兢兢业业,起早贪黑,除了被他嫌弃,落不到个好,这闲气真是受够了!”
韩贵妃拍了拍他的手:“你父皇封你为太子,就是最大的封赏,你还能向他要什么?”见他牢骚满腹,眉宇深锁,不免得劝解一二,又道,“他待你严苛,是因为你日后要承担的,远非你那几个皇弟能比,挨骂受气都是应该的,知道么?”
洛文箫喝了一碗冰凉的桂花酸梅汤,又听了这番道理,心气平了些,说道:“儿臣自会谨记。今日也不为别的,只是觉得父皇为一点小事就厚赏莲妃,而母妃在后宫操持辛劳了多年,又这般贤良识大体,却未见得怎样。儿臣心里,实在有些抱屈。”
韩贵妃低斥了一声:“越来越不像样了,这话也是你说的?”
她说是这么说,心里仍飘过一片阴影。多年以来,天宜帝虽让她稳坐后宫最高的位份,然而那座至高的后位却始终虚悬。洛文箫被立为太子之际,曾有臣子不止一次上书,请再立皇后,都被天宜帝驳回。
她明白,皇帝必定是另有考量,比如不愿给洛文箫嫡子的名分,提防韩氏外戚坐大,因而一直很小心,压着韩氏一族收敛谨慎,对太子也时时告诫,万勿做越界出格之事。但像她这般自视甚高的女人,每当思及只能以侧妃了此一生,总感到不甘。毕竟那个后位,曾经属于平生最大的对手琅環皇后所有。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宜帝娶了江璧瑶为正妃,直到有了嫡长子,才允许她这个侧妃生下次子。自己赢了,却终不能到达那个位置。
她望了望面前的洛文箫,无论如何,她的儿子会赢的。她略略思忖,又说道:“记住,不管你父皇说了什么,不可心存怨怼。”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近日来陛下的确对你有些苛了,听闻你表舅想托你给他的长子谋个差事,外廷典书而已,你父皇都驳了。事情虽小,如此下去,于你威信大有影响,得有所应对才行。庄先生可出过什么主意?”
太子叹气道:“他说,必定是我前些年招贤纳士太过明显,引得父皇不快。因此为今之计,须韬光养晦,有所收敛,凡事以圣意为上,切勿逆拂。还有,不要插手云王和宁王有关的事情,待他们被捧得太高,行事自然会有所差池。说得确切些,便是四个字,简在帝心。”
韩贵妃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懂得去抓住帝心。她缓缓点头:“说得甚是,你就韬光养晦一阵子,除了陛下要你做的份内事,其他都别管。若有臣属请托,也都放一放。不过,对云王和宁王,你这两个皇弟都年轻,易冲动急躁,你倒可从中加一把力。凡事俱是此消彼长,届时你父皇自然会看出高下。”
洛文箫素来信服母妃,立即说道:“庄先生也有此意,他说威胁最大的,仍是云王,还应从防备他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