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阙韶华 薄荷酒 4579 字 4个月前

做完这些,他朝车后笑了笑:“明天早上,洛城那边就能收到消息,秦兄不必挂念。”

秦肃从一侧走出,他的神色仍然如平日般沉肃,但眼神里的确多了一点安心。他说道:“明早增加十九人同行。”

尉迟炎点了点头。距离韶安还有大约十天路程,但自启程以来,他同样首次感到了几分安心,从秦肃提供的消息来看,品武堂大败铩羽,接下来很难再组织起像样的攻击,而今日出手的武林侠士中,还会有十九人继续护卫车队,直到粮草平安运抵。

他说道:“途中不便,待到了韶安,秦兄弟,我请你喝酒。”

秦肃嗯了一声,于他而言,这已经是心情比较好的表示,他心里仍然惦念着那只飞向洛城的信鸽,玄霜自有传讯渠道,但他需要将太平峡谷一战尽快通过靖羽卫传至洛城,只盼望这次捷报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对静王的处境有所帮助。

第三十七章 玉碎瓦全

太平峡谷一战,品武堂损兵折将,派出的三十名下属只回来八人,而且大都带伤,跟去的普通武士则被全歼。金铁司更加惨不忍睹,十名参与的好手中只有为首的金拓磐生还,还被削掉了左手。

此次共有十四家中原门派世家派遣门下子弟与靖羽卫联手,虽不能说毕其功于一役,但无论对辽金、禹周武林还是朝廷,都带来相当大的影响和震动。

除了静王府,靖羽卫所是最早收到捷报的,沈翎这回嫌信差太慢,直接用飞鸽传书告知尚在豫州的宁王,自己则立即带了尉迟炎的手书进宫面呈圣上。

天宜帝的心情相当复杂,不仅由于这是他近来收到的最好消息,某种程度上缓和了户部贪腐引起的怒火和阴霾,另一方面,也是他时隔多年重新得到琅環的助力,代表着朝廷之外属于江湖的人心所向。宫廷与朝堂的勾心斗角一场又一场,永无止歇,他已忘却了早年也曾有过热血,但从尉迟炎扼要的文书中,他仍可以感觉到八百里外刚结束的激战,以及那种只属于江湖侠义的一往无前。大义所趋,远赴边关,这一切属于琅環,一朝回归,仍能唤醒曾经的震撼。

他想到了静王,对于过去的嫡长子,他先是寄予厚望,而后是日渐增长的忌讳提防,最后则转为耻辱恼恨,种种情绪针对的既是皇后,也是受到欺瞒的自己,或许还由于静王的不肯低头。他曾想过,如果洛湮华彻底放下尊严,哀恳求告,自己究竟会不会心软,还是将他一脚踢开,但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他不可能原谅皇后的背叛,而洛湮华确实是个很难折辱的人,面对自己的盛怒甚至没有一丝心虚或胆怯。

他慢慢按捺下内心的波澜,即使不被允许使用琅環之名,仍然能做到这般程度。“含章以北,洛水之西,暗星将起,辅我帝基。”他如今可以确认,静王对帝业的确很有帮助。

从雾岚围场回来后,天宜帝一月间召见过静王两次,询问对几件政事的看法。洛湮华答得点到即止,言下之意,不欲插言朝政,以陛下之圣明,自能决断。这种态度令天宜帝放心,同时又隐约有些不惯。随着那杯毒酒,静王似乎已决意将朝堂上的锋芒彻底收敛起来,不再展露。

皇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思忖着是否该颁些赏赐到静王府,在奖赏有功之臣时,他一向很慷慨,但今日没来由地,觉得这些表面文章有些没意思,明天就是七月十五,静王应会进宫求药,他决定先询问过详情再说。

原先放在御案上的黄玉如意已经在围猎时赏给了林辰,如今换上了一块白玉镇纸,一拿在手中,便觉出沁凉莹润的触感,观赏也好,把玩也罢,都由他来决定,哪一天不想再用了,掷在地上看它碎掉,也全由自己的心情。他冷冷地想道,玉碎也不过是一转念间的事,若是一片瓦,根本无人注意,说不定反而能得以保全。

同一天下午,洛凭渊正在驿馆与两位官员说话,一位是豫州府总兵,正三品的武将,另一个则是豫津粮道按察使,正五品户部文官,两人官服上分别绣着狮子和白鹇。

楚桓匆匆进来耳语两句,递上刚收到的传书。两名地方官员只见到五皇子展开一幅折得很小的纸卷看了一遍,本来淡然的神色中就多了一抹欣喜,瞬间眉目舒展,像是得知了什么令人从心底里高兴的事。不过这神情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又平静如常,两人都有些好奇,但见宁王没有提起的意思,自然也不好问。

洛凭渊送走最后一名求见的官员时,已是傍晚。至此,他在豫州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刘可度巧取豪夺来的店铺田产已经大致清查归还完毕,加上当街烧毁了一大箱印子钱的借据,消息不胫而走,街巷茶馆中,到处都能听到百姓称赞圣主如天、烛照万里,称赞五皇子明察秋毫、为民做主的也相当不少,甚至还有人赶来跪在驿馆外,想递状子请求伸冤。

洛凭渊从抄没的金银中留出五万两给靖羽卫,其余的和珍玩字画一起运回洛城,送到国库和宫里,刘家的宅第就交给了豫州府。

洛凭渊本想再留一两日,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但收到沈翎转来的捷报之后,他心里想的全是尽快回洛城。他没想到皇兄除了玄霜,还联合中原门派,给了连年作乱的辽金重重一个教训,这许多安排事先也不向自己透露一下。他很想快些回去,坐到澜沧居的树下,好好向静王兴师问罪一番,包括琅環与靖羽卫的联手,户部侍郎的账册,还有自己在豫州的诸般见闻。

他对下属吩咐道:“留下两个人将杂事收尾,其余人明早随我启程回京。”

到了月中当日,静王本想在傍晚进宫,他最不愿面对天宜帝的就是每月这一天,但偏偏必须去,因此过程越短越好。然而宫中前一日就传来皇帝的口谕,负责传讯的内侍笑容满面地行礼问安:“陛下说了,让大殿下明日未时进宫,届时会派车马来接,殿下只需在府中等候即可。”

静王应允了。他认得眼前内侍名叫张承玦,自小跟着吴庸,而今当吴庸分不出身时,便是他在皇帝近前服侍,在宫中已是颇有权势的管事。

他说道:“有劳张管事亲自来这一趟,少坐喝杯茶。”

“不敢叨扰殿下,小的还需赶紧回宫复命,”张承玦连忙笑道,“除了早年的章太傅,还没见陛下用宫中的车马接送过谁,这是体恤您有病在身,天恩浩荡,那是没得说的。”

他说是赶着回去,还是坐下喝茶吃点心,待了一刻才起身告辞,袖中揣着杨总管塞给的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七月十五,未时初刻,宫中的车马果然到了静王府。洛湮华便带了关绫和清明一起上车。拉车的驷马全是毛色雪白,一般高矮,车厢内饰锦绣,宽敞而舒适,可坐可躺。

天宜帝必定是已经收到了靖羽卫从裕门关外发来的讯息,以此作为嘉奖。这般前往重华宫还真是招摇,看在旁人眼中,还以为他有多得恩宠。静王只想到,今日乘坐这驾车马倒有一件好处:太子若想派人袭扰,应该不会选择在途中拦截动手了,袭击宫中御驾等同直接挑战君威,洛文箫还不至于如此耐不住性子。

洛湮华被引到清凉殿,天宜帝一向在臣属面前表现得高深莫测,以免被摸透心思,因此尽管刚给予了礼遇,招见时也仍是神色威严,赐座后立即问起太平峡之役。

“儿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静王道,“少林、黄山、万壑门等名门正派听说了我朝调兵遣将,将在韶安与北辽会战,同感振奋,盼望能击溃外虏,故而得知品武堂和金铁司欲袭击粮队,都愿意前往相助,此乃父皇决断英明,武林门派对朝廷有信心之故,儿臣不过从中联络。”

天宜帝淡淡道:“你也不必自谦,这些年武林门派便如散沙一般,朕岂有不知,能聚拢起来协力一战,你于其间起到的功劳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