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帝阙韶华 薄荷酒 4275 字 4个月前

容妃一子一女,她想着待丽嫔诞下孩子,五岁的小皇子就有了年龄相近的皇弟或皇妹,不再那么寂寞,故而对丽嫔也很是关心,时常教给她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这些天宜帝是知道的。

一旁传来丽嫔的哭声,听在耳中悲痛欲绝,二十年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在后宫听过多少次同样的哭声呢,天宜帝叹了口气,过去温言安慰了丽嫔几句,问道:“好好走着路,你是怎生摔倒的?”

丽嫔哭得披头散发,抽泣着请罪,说道:“臣妾也不明白,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一滑,那路面像是有什么……”她心知必定中了暗算,但当着众人又不敢多言,只用哀戚的眼神求皇帝做主。

韩贵妃收了泪,说道:“陛下,臣妾已着人细看过那摔倒之处,”她顿了顿,似是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望了容妃一眼,“地上洒了琼花露,很是滑溜。”

天宜帝面沉似水,琼花露是梳妆上品,容妃就十分喜爱,曾笑说桂花油太甜腻,更爱这清雅香气。妆台之侧的花露怎么会无端洒落在常有人来去的石径上?他怒道:“宫门前的内侍做什么去了,难道没人看见是谁干的?”语气已转为森寒。

宫外原先守门的两名内侍早已被召进来跪在下面,吓得六神无主,一句也不敢答。

“方才问过了,蓉妹妹宫里的人都说没见到。”韩贵妃柔声道,又看了容妃一眼,“臣妾想着,事关龙嗣,不能轻易放过,无心也好,有意也罢,总需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后宫不宁,臣妾有何面目向陛下交待。琼花露分到各宫都是有数的,不如派人清点,或能查到端倪。蓉妹妹的兰亭宫距离出事之处最近,又忝为后宫表率,想来是不会反对的。”

容妃气得发抖,琼花露数量稀少,由于她偏爱使用,其他妃嫔不欲雷同,用得就少,时候长了,内务府每季分给兰亭宫的份例远比他处为多,众人大多知晓。韩贵妃如是盯着要查,句句含沙射影,直令人无从辩驳,加上丽嫔又是在自己宫门外出事,一顶黑锅岂非当头扣下。

洛雪凝站在母妃身边,此时脸色也气得发白,踏前一步说道:“查琼花露有什么用?宫中谁不知晓我母妃常用,这又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任是谁花些心思钱财,还会弄不到手么?譬如贵妃娘娘想要,定会有人巴巴地送上孝敬。”

天宜帝素来看重规矩,沉声道:“雪凝不可乱说话。”

韩贵妃也不与她争执,只是叹息一声:“波斯供来的琼花露数量有限,内务府皆有记录,臣妾那儿每次也只得一小瓶。那石径上渗了足足一片,用量不少,总能清查出些痕迹,没用过的姐妹也可证明清白。臣妾愚钝,只想到这个下策,还望皇上明鉴。”

天宜帝沉吟不语,宜妃在侧说道:“贵妃娘娘是心善,不愿意疑心宫中众姐妹,才只是要清点琼花露。依臣妾之见,此事太过巧合,不若查查宫中都有谁知道丽嫔下午会到兰亭宫,再对照琼花露,许能找出设计相害之人。”

天宜帝皱了皱眉,宜妃的话听着有几分道理,除非丽嫔是临时起意,否则她前来兰亭宫,别人未必得知,容妃却应该是事先知情的。想到此处,他对一向宠爱的容妃也起了几分疑心。

容妃知他脾性,见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变化,明白已蒙上了嫌疑,又是忧急,又是气恼,没人明说主使谋害龙嗣的是她,然而每句话都紧扣着指向她。

静王在一旁看得分明,莫须有三字加诸在身上,容妃若是找不出明证,纵然不至被认作主使,但只要失去了帝心,日后在后宫便是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是五岁的小皇子洛允修,他头上戴着小金冠,颈上系了五蝠捧寿长命锁,一身锦绣小衣袍,脚上是簇新的虎头鞋,迈着胖胖的腿儿奔向天宜帝。

“乳娘怎么让月月跑出来了?”容妃虽然情势严峻,但爱子心切,见状连忙出声,想将他赶紧送回内室去。

月月黑葡萄般的眼睛看了看四周,迟疑不决,他本来想去抱住天宜帝的腿,但父皇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不像会理他,母妃也一样,小脑袋转了一圈,噔噔地跑向站在角落的静王:“皇兄,月月要抱抱。”

静王正在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小皇弟扑过来,便弯腰将他抱起:“月月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满室的人都望了过来,洛允修用小胖手抱住静王的脖子,自从上次见到,他就很喜欢这个大皇兄身上清爽柔和的气息,很自然地开始撒娇:“母妃说,月月今天过生日,要穿好看衣服,会有好几个漂亮的娘娘来看月月,还送礼物。”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都很不高兴,也不陪他玩。

宫中的惯例是,皇子公主在未满八岁前都不办生辰,乃是为了不招天妒,能平安长大之意,因此最多就是几个关系好的姐妹上门坐坐,凑个小热闹。

“原来是这样,娘娘们是事先约好了要来看月月。”静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既然丽嫔是来看望小皇子的,那么除了容妃知她会到,旁人也能提前得悉,比如另外几位来送月月礼物的妃嫔,还有在咏絮宫服侍的内侍宫女。故而宜妃所说的法子怕是不好用。

只听静王沉思着说道:“倘若宫中确有人居心叵测,想害龙嗣,选择在兰亭宫门外加以布置,乃是一举数得,既达到目的,又可嫁祸给容妃娘娘,否则石径上洒什么不好,何必非要洒容妃娘娘常用的琼花露,这不是生怕旁人不怀疑么?殊不知父皇又岂会被这等手段蒙蔽?”

宫室里一片寂静,容妃慢慢低下头,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天宜帝对容妃的疑心消散了大半,他根本没想起今天是小皇子的生辰,望望静王怀里的月月,心中便生出一点歉意。

韩贵妃这时上前,声音仍十分温和:“陛下,臣妾不愿疑心宫中任何一个姐妹,更不会冤枉容妹妹,只是毕竟是丽嫔所怀的皇嗣没了,岂能不明不白没个说法,还望皇上允可臣妾彻查,以正后宫之风。除了琼花露,臣妾想着,还需查一查附近宫室的宫女内侍。”

容妃心下恙怒,冷冷道:“距离最近的就是我这兰亭宫,贵妃娘娘已经问过守门的内侍,盘问了搀扶丽嫔的宫女,不知还要如何查法,是要叫侍卫进宫室搜查,再将服侍我和六皇子的人都拿去审问么?”

“妹妹说的哪里话来,不过是着人略作查问,本宫职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为了帮妹妹证实清白。”韩贵妃神色不动,温声说道,“眼下既无其他线索,只能从琼花露入手,后宫的其他宫室也应查点,本宫的蕴秀宫亦不例外。”

宜妃道:“臣妾亦是赞同,趁着今日陛下和不少妹妹们都在场,不若现在便着人各处查上一查,臣妾宫室同在附近,也好讨个清白。”

由她这么一说,余人也不好反对。天宜帝听得有些心烦,韩贵妃的话也有道理,但如此便要大动干戈,有没有结果不好说,不知要折腾到几时。

静王抱着一脸懵懂的小皇弟,那种柔软而信任的依赖让他有点心疼,很像小时候的洛凭渊。

小孩子都善于察觉大人是不是喜欢他,刚满五岁的皇六子这会儿很满足,就开始要求:“皇兄陪月月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