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帝阙韶华 薄荷酒 4582 字 4个月前

可以想见,十日中发生的各种交战与插曲,随着时间流逝会成为江湖中流传的典故,是非成败自有公论。

在禹周的人们看来,没能赢取全部四座擂台有些美中不足,但仍然代表了本国的胜利。宁王殿下能将比武主持到如此程度,不由得人不叹服。

但是于洛凭渊而言,在二月十三争擂结束的时刻,他心里唯有阴霾和怒意,甚至顾不上松一口气。

玄水、赤焰和飓雷三座擂台均归属禹周,北辽在最后一刻偷袭成功,夺取了殷鉴休把守的冰风台,勉强将进入最后阶段的机会抢到了手。

洛城校场上无数双眼睛目睹殷鉴休凝掌后撤,而代章京借机暗算的一幕,禹周众人得知原委,忍不住戟指痛骂,这等卑鄙无耻的行径根本不该算数。北辽反唇相讥:兵不厌诈,有能力设下圈套也是一种实力,使用机括又怎样,为了本国的利益一点名声又何足惜?夷金反正已经失败,在一旁不阴不阳地火上浇油,恨不能两国即刻打起来。

耶律世保对校场中的喧哗毫不关心,输赢之数已成定局,禹周的人吵闹也是无用。在他眼里,一座擂台的结果差强人意,但与全军覆没相比已是天壤之别。从现在起,北辽将全力抓住这唯一的契机,直到将局面掌控在自己一方手中。

“姬先生,”他说道,全然忘了刚才还在发怒,脸上的线条却绷得更紧,“下面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不才必然尽力,三王子静候佳音。”姬无涯等待这一刻也已很久,此时微微躬身,随即退出了隔间。

冰风台下,洛凭渊查看了二师兄的伤势,腰间创口不深,但解毒要费些周折,内伤也至少得将养一月,还是出于内功底子深厚。殷鉴休十分自责,洛凭渊却不由怒火中烧。但是以他的身份,不能不顾全大局维持场面,只好按捺心绪宽慰了二师兄几句,就登上观武楼宣布比武结果。

礼部官员宣读皇帝谕旨,四名年轻胜者均有厚赐,着修葺五日,自二月十八起,逐日由宁王亲自考校武功,决出最后优胜,地点改为朝凤门侧靖羽卫校场。

洛凭渊远远看去,代章京站在北辽众人前列,正一面听旨,一面满脸笑容地从吏员手中接过赏赐。宁王只盯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再等几日,他总能亲手将这张仿佛随时写着老实二字的脸打个稀烂。

一整日下来,紧张而漫长,宁王还需要向天宜帝当面呈报,只得从校场前往重华宫。其他众人回到静王府,才略略松一口气。奚茗画为受伤的人检视伤口,唐瑜替殷鉴休拔毒、配制解药,幸而为了筹备比武,府中各类药品置办的甚是齐全,并不显得忙乱。

洛湮华也到含笑斋探望,他看得出,殷鉴休仍在负疚,于是安慰道:“殷少侠不必担心,那辽人不是凭渊的对手,出了这样的事,再比武时岂能容他故技重施。北辽今日不肯认输,届时唯有更加脸面无存。”

“是我疏忽了。”殷鉴休叹息一声,毒性拔除后他的气色好转了一些,但仍不免虚弱,“本是来帮忙,现下却给江宗主添烦了。北辽准备的旁门手段不少,待到凭渊对阵时,确需多加防范。”

静王点了点头,北辽孤注一掷,虽然勉强抢到一席之地,但已经激怒了宁王,令禹周群情激愤,此举看起来是情急而为,但代章京这枚棋子必定是早就处心积虑埋伏下的,若说没有后着,姬无涯未免就浪得虚名了。

他说道:“我会嘱咐凭渊出入时加些小心,他只带四名亲随太少,需得多调些护卫,府里也会有两名暗卫随护。”

派人袭击宁王并无好处,按理说北辽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出此下策,但既然一时不能确定对方要从何处下手,谨慎行事总是不会错的。

他又想到了一直按兵不动的洛文箫。耶律世保已经到东宫拜访过,太子面上寂寂无声,但和谈开始以来,朝中力主怀柔的声音一直未曾中断。通过昆仑府,东宫与北辽之间必定达成了某种交易,只是,以北辽的贪婪横蛮,洛文箫的阴险怨毒,加上一个野心勃勃的姬无涯,他们的联手就止于目前所见这些吗?

数月来,玄霜与淇碧从未放松监视,不过耶律世保同太子联络往来是通过昆仑府,目前,他还不确定自己已掌握了事态的全貌,总觉得仍有若干重要的环节未曾看清。

情势发展也的确印证了洛湮华的预感,争斗的激流并未随着三国比武的告一段落而暂归平静,相反地,鸣金的锣声更像一个起点,他周遭的动荡开始加剧,仿佛终会形成深冷的漩涡,将一切吞噬。

意外来得很快,甚至没能容得安葺一晚。当夜,府中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外出的关绫没有回来。

静王身边有了秦肃之后,关绫就常常奉命出府办事,但他每次都是完成即回,从不在街市中流连,而且,所去的也只限于棋盘街、明月楼等几处所在。

掌灯时分晚饭摆上,众人不见关绫还没觉得怎样,但是该到安寝了,从来守时的少年仍然踪影全无,就不由令人焦急起来。

关绫白天并没有任务,因为是最后一日比武,静王让他也一同到校场观看。在场的人还记得他一直与寒山小弟子严荫待在一处。

日间参擂的少侠们多已熄灯歇下,静王让下属们尽量轻声,先弄清去向再设法寻找。洛凭渊回到含笑斋,避开已经入睡的殷鉴休,悄悄将还没就寝的小师弟唤到书房。

严荫的圆眼睛有些红肿,主要是因为二师兄无端伤得这么重,他又是心疼又是窝火,受到的冲击相当不小。

“四师兄,你一定要养精蓄锐,过几日为二师兄报仇。”他抱着洛凭渊的胳膊,“当时要不是被拉住,我差点冲上去教训那个辽人。”

“不用小荫动手,我来就好了。”洛凭渊摸了摸他的脑袋,“拉住你的人是小绫吗?你们是何时分开的,可知他去了哪里?”

“小绫……”严荫怔了一下,神色忽而现出不安,迟疑着问道,“四师兄为什么问起,难道……难道他还没回来?”

“校场出来后就不见关绫,他从没有这么晚不回府,皇兄很担心。”洛凭渊说道,他发觉严荫的眼睛有些躲闪,不禁加重了语气,“洛城现在有不少对头,小绫很可能是遇到危险了。想想看,他可对你说过要去何处?”

“我……我也不知道,”严荫的神色变得焦急,却是吞吞吐吐,迎着洛凭渊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我和小绫吵架了,我也没想到他那么生气,然后,他就自己离开不理我了,没说要去哪里。”

洛凭渊心里一沉,关绫如果只是和严荫闹别扭,根本没必要不回府,“你们两个不是相处得很好,怎么会突然吵了起来,都说了些什么?”

严荫看到四师兄神色凝重,语气也转为严厉,事情真的这么严重?他开始发慌,既着急又有些伤心,眼一闭、心一横说道:“小绫说,二师兄武功虽然高,但对敌人太容易心软,才会吃了亏,若是换了琅環中身经百战的叔伯兄长们,早已将那辽人收拾得爬不起来。我本来就急坏了,听了气不过,就说……就说,你们的江宗主连武功都没有,有什么了不起;而且要是琅環真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派人上擂台,二师兄也就不用受伤了。小绫就生起气,脸色变得特别冷,转身就走。我看到他是出校场,一下子就不见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