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帝阙韶华 薄荷酒 4415 字 4个月前

洛临翩目中的冰寒渐渐化开,现出潋滟的暖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头应了:“大皇兄,南边情势复杂,五皇弟年纪又轻,你此去多加珍重。”

说这话时,他心中不无忧虑,静王已经多年不曾离京,即使琅環在江南经营已久,到了那边也会面临许多艰难。但这些叮嘱纵然出口也是无用,半年时光,山高水远,他能做的也唯有在京城维持局势,或许为了将来的伸冤,有时还得哄一哄皇帝。

洛凭渊接旨后却去了一趟安王府。他已经很久不曾踏入此间,但觉曾经笙歌处处的府邸显得比从前冷清许多,不知是由于太子的失势,还是在禁足期间不宜宴乐。洛君平依旧身着常穿的大红锦衣,尽管仍然一脸似笑非笑地露出几分心气难平,但神色已不似过去意气飞扬。

“三皇兄,我是来道别的,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宁王进了昔日宾客盈门的客厅,落座后略叙几句家常就直入主题。

洛君平近来的确过得落寞,天宜帝一旦认定了太子的罪过,立即连他也一并处罚,每日呆在府中,只听到宁王捷报频传,他隐隐知道自己难以逃脱与洛文箫一同失势的命运,或许等在后面的还有诸般清算。

因此他见到洛凭渊主动上门,心中既提防又觉讶异,虽语带揶揄地说声“稀客”,结果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三皇兄,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有你的才干,就是凡事太纵容自己,才会时不时地铸成错误。”洛凭渊说道,“四皇兄也是随性之人,但他对自身一向节制,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是以旁人才会服他让他。三皇兄,我知道这些话不好听,但还是想劝一句,莫要再听从太子的安排,到了现下地步,继续与他一同进退只会陷得更深。我实在不希望从江南回来时,得知你出了什么事。”

洛君平初时听得脸色难看,但到了最后几句,不禁大感意外,才明白宁王是来劝告自己的,而且说得很是诚恳。心思转动间,冷笑道:“五皇弟如今是真长进了,不过一年时间,已经晓得来教三哥如何做人处事了。我是我,何曾处处与二皇兄一同进退?”

“是啊,去年初回洛城那段日子,尽多不懂之处,还是有赖三皇兄时时提点,乌云踏雪也是蒙你所赠,有了它之后,助我良多。”洛凭渊不以为意,淡淡笑了笑,站起身来,他知道安王乖戾的性子,话说到了就准备告辞,“我再几天就走了,三皇兄,你自己保重。”

洛君平眼看着他出府离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没想到宁王会来探望,寥寥数语放在平日,还不够他嘲讽的,而今情势变化,却能感到其中分量。曾经加意笼络,原是抱着目的,想不到经过种种风波,洛凭渊心里仍然念着一丝昔时情分。

三月十九,静王洛湮华一行车马出朝凤门,一路南行而去,辞别了风云起伏,令他历尽绝望痛苦,却也蕴含希望的帝京洛城。

他掀开车帘,看着高耸巍峨的青色城墙在视线中远去,官道两侧桃红柳绿,芳草如茵。离府的时候,前后园中牡丹又一次开得繁盛,湖中露出尖尖小荷,皇弟洛凭渊种下的紫藤也已萌发嫩芽,生机盎然。犹记去年暮春,在前园弹琴种花,下山归来的宁王跟在安王身后,忽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转眼间花落花开,又是一季春光明媚。

“皇兄,可是累了,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再走?”清朗的语声传来,洛凭渊正放慢速度,行到车驾旁边,关切地问道。

“不必,只是想透几口气,看看外面的风景。”洛湮华微笑,车前车后尽是人马,琅環的下属,跟随凭渊的靖羽卫与户部官员。想不到,就这样并在一起踏上了路途。

洛城的风雨在眼前渐渐隐去,前方有六朝烟水,暮草春深,再回来时会是何种光景呢?他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

第三卷 《云起苍穹》完

作者的话:

估计看到这里的宝宝们都能感觉到,后面的内容一卷写不完,所以大约还有两卷,第四部 分烟雨金陵将是以武侠为主的一卷。

权谋情节意味着比拼智慧和谋略,在写前三卷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怎样描写才称得上足智多谋、才华横溢?

古人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高境界,但真要如此,岂不是很难发展出激烈冲突的剧情?不能带动情节的主角不是好主角。……

然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个很有吸引力,但是我总觉得在通讯困难,信息经常不对称的古代,要靠算无遗策来决胜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概率不高,很多时候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现代,似乎也一样)。所以主角虽然必须具备相应能力,但情结发展肯定不能全靠它。

因此想来想去,最能体现智慧的,或许是在遭遇突发状况时的应变之才。当变生肘腋,一般人都是措手不及,能否立即审时度势,抓住所余有限的时机,运用思谋和能调动的要素化险为夷,甚至反败为胜,就是检验能力的时刻了~~

谢谢回帖和票票,停下休息一天,后天继续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飒飒长风

自酣睡中醒过来时,郑桐听到雨点密密打在船篷上的声音,从躺卧的小舱窗隙朝外看去,天色正蒙蒙亮。

郑桐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身。如他这般过惯了水上生活的船家,江面上的细浪颠簸与时疏时骤的雨水几乎如呼吸一样平常,上了陆地反而不若江上自在。

郑桐是要到船尾接替弟弟掌舵,这艘不大的客船是父亲一年前买下的,卖掉已经破旧的两条小货船,拿出水上跑了几十年攒下的辛苦钱,还咬牙借了一笔银两,全家人都将它看得比性命还重。郑桐与弟弟郑杨七岁起就跟着父亲行船,但这一趟还是兄弟二人头一遭单独接手,自淮安到金陵水路漫长,处处都须提着谨慎。

船尾有袅袅炊烟升起,混合了稻米的清香,郑桐知道是妹妹郑梨已经先一步起身在烧早饭了。行船十余日,郑梨在船上客人跟前露面不多,做饭却分外地细致用心,有时得到一两声赞许,就红着脸躲回后仓高兴半天。

郑桐觉得也怨不得妹妹,他自己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那天在淮安码头揽客,有位年轻男子匆匆来包船,三十不到的年纪,衣着并不如何华贵,却有种沉稳干练的气度。他不理会大小船家热情的招呼与探问,连着看过几艘,直到在郑桐的船上转了一圈才说道:“难得还洁净,看你这船家也算忠厚,就是你吧。”说着,并不提目的何处,直接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做定金。

郑桐不尽欢喜,又满心敬畏,不管要去哪里,跑过这一趟,家里借的债说不定就能还清了,这客人一定是位非比寻常的大人物。

他带着弟弟妹妹将整艘船从里到外擦洗得更加干净,次日清晨果然来了一行十人,让郑桐没想到的是,他心中的大人物已收敛了昨天的气势,引着众人登船的样子,怎么看都有几分恭谨,旁人则称他为“杨总管”。

郑桐很难忘记初次见到这些客人时的讶异与震动,除了一位沈管事年龄长些,约莫三十五六,笑吟吟的一团和气,以及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其余几位一望而知皆是二十来岁,或冷峻或斯文,各有风采,尤其是比较年轻的那位陆公子,比画出来的还要俊雅,而另一位江公子则更是、更是……他想不出恰当的形容,但自己江南江北来去多年,见过的出挑人物加起来,还及不上眼前一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