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关参将梁臣栋,”洛凭渊莫名其妙地念了一遍,倏然反应过来,梁府,不就是安王妃的娘家?
他脑海中掠过当年初次走近安王府,迎面矗立的几颗参天古柏:“莫非,是三皇兄、”
从天宜二十二年末至今,安王洛君平已然圈进府中两年多,昔日风光的梁府也跟着一蹶不振,梁臣栋已在涵关驻防三年半,至今未得升迁,回京无望。
小雨方歇,湖水青碧,春风里带着水气与花香,洛湮华唇边有清浅的笑意,“不管是不是三皇弟的意思,姑且都算作他同我们打招呼,凭渊觉得,可要回一份礼?”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只想略写一段种花种草的引子,结果不知不觉成了一章小故事,所以看来后面还是有两篇番外==;
同时在修改韶华的正文,所以进度比较慢,回头会逐卷替换,主要是人名地名有部分偏差,有些地方的行文也会微调,但情节不会变化。
第188章 番外二 朕到此一游 上
景澜皇帝洛凭渊与皇兄洛湮华一道微服前往安王府,是在初夏四月,洛城花事已将到荼蘼,离开宫城缓缓向南,道旁只偶尔斜伸出几枝木槿或紫荆。
洛凭渊仅带了四名侍卫,而静王难得地没有坐马车,骑一匹白马,与乌云踏雪并辔而行。
城南是洛城最富烟火气息的地方,不同于朱雀大街的贵气,棋盘街的繁华,街道两旁尽是小商铺与货摊,耳边叫卖声此起彼落,酒肆侧墙边流出一道道才泼去的洗锅水。
两人在肃穆的宫城和静谧的兰台中待久了,混在熙攘行人中有种别样的放松适意。
“前日翠屏山有信来,小师弟本待年中出师,因为盼着我能在场,央师尊改在了秋冬之际。”洛凭渊道,“自从下山以来,我已有四年不曾回绮霞峰拜见师尊,说来委实惭愧,到时皇兄可一定要与我同去。”
静王想起洛城比武时见到的寒山派小师弟,会心一笑,三年过去,那个有着圆圆眼睛的可爱少年该是长成年轻才俊了吧。他随即扬眉:“远赴翠屏山不是小事,朝中诸位大人可不易招架,陛下确定自己到时能够成行?”
语气含笑,微带揶揄,洛凭渊轻咳了一声:“有什么不行的,就像今日,我要出宫透气,他们还能将我绑起来?”
景澜元年,朝局初定,气象一新,臣子们既欣喜能在一位年轻有为的帝王治下大展宏图,同时为了忠君报国,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良臣,也开始奋力进谏了。
按说洛凭渊持身严谨,心怀卓见,既不奢侈浪费,又足够勤勉,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然而对于天子本来就不能如普通人一般标准,大家本着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几经议论尝试,终于锁定了两点需要劝谏的问题所在:其一,陛下年纪轻轻,登基至今身边居然唯有皇后一人,虚得尽快择选妃嫔充实后宫,为天家开枝散叶,方是国祚之福。其二么,陛下好像太喜欢微服外出了。除非有特定仪典,每每隐去身份单独行动,微服去太庙祭祀,微服到皇觉寺进香,微服出宫踏青,同皇长兄静王一起在街市闲逛……长此以往,成何体统,不,是如何彰显庙堂威仪?负责保护陛下安全的御林卫和靖羽卫也纷纷表示压力很大。
为了自由,洛凭渊已经与大臣们进行了很多轮友好而激烈的探讨,他就是不打算纳妃。且看天宜朝出了一个韩贵妃,害了多少忠臣义士、边关百姓?自己已经娶了皇后,三宫六院就算了吧。至于莫要微服出行的问题,朕又不曾耽误国事,明明身负上乘武功,保护自己绰绰有余,为何非得时时前呼后拥、劳民伤财?你们说尽量不要轻易离宫,朕又不是犯人。
群臣见陛下虚心纳谏,坚决不改,而且还振振有词,当然不肯放弃。尤其是前一条,堂堂禹周天子,居然不设后宫,任凭偌大宫苑空置,上千宫女内侍无人可服侍,才真是成何体统!
一时间奏疏谏言如潮,洛凭渊淡定地表示,万一未来子嗣不旺,四皇兄不是已有了聪明漂亮的小世子,以及小皇弟月月,宗室里还愁无人承统么?
老臣们大惊,大感不妥,但又恐怕劝得太过,令得陛下心生叛逆,引出更加难以对付的言论,因此双方陷入僵持。
洛凭渊当然明白皇兄为何微笑不语,可以想见,一旦自己透露出下半年要离京出游的计划,恐怕隔天就会被劝谏的奏本彻底淹没。
想起老成持重的李辅仁,翩翩儒雅的傅见琛,擅长引经据典、辞锋鞭辟入里的陈元甫,以及说服几位股肱文臣支持自己离京出行的难度,皇帝陛下终归是略感气短和心虚。
不过他已下定决心。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己早先毕竟历练有限,近两年又一直守在京中,所以届时除了与师尊、师兄弟相聚,同时也要用数月时间与皇兄一道游历州府,沿路体察民情,日后处理政务方能得心应手。
静王听皇弟不知第几次表达了坚定的决心,沉吟点头:“也好,八月启程,腊月折返,临翩那会应该回京了,有他坐镇洛城,国事交由李大学士暂代,应是不妨。”
他想着自己也须回去金陵怀壁庄,除却交托宗主之位,还为了慕少卿与晚璃的婚事。江晚璃虽然应允了婚约,但却希望表哥在场才肯成婚,从去年起,万事俱备的慕少庄主已经眼巴巴等了将近一年,再迟延下去,恐怕就要提着寒水剑杀上京城,找洛凭渊再度决战了。是以不管届时朱晋是否仍然坚辞不肯接任,去过翠屏山后,势必要往江南一行。
谈说之间,喧嚣人声渐疏,街巷尽头现出绿瓦朱墙围绕的府邸,一小队禁军手执枪戈在墙外巡视,脚步拖沓错杂,看得出是在例行公事。
洛凭渊回想最后一次来到此间,目送洛君平从押送的马车上下来,走进府门的情景,心中不觉感慨。将近两年半时间,安王府门前的铜狮依旧神气活现,朱红的墙根与大门却已看得出斑驳剥落,绿色琉璃瓦也缺损了几处。不知是打碎还是被人偷偷挖走了。
“三皇兄从前最讲排场,府门前要占八名门卫,”他说道,“如今大门紧锁,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了。”
静王没有立即答言,他知道,在过去几年中,逢年过节,天宜帝都不曾提起过三皇子。对于曾经颐指气使、飞扬肆意的洛君平而言,或许长久地被遗忘、无人问津才是最为难熬的。
他们离王府越来越近,早有禁军上前阻止,但见两人容止绝佳,又有护卫随行,想必是谁家高门子弟,故而并未疾言造次;跟着,一名较为眼尖的军士认出了洛凭渊的容貌,惊声呼到:“是陛下亲至!”
一对禁军呼啦啦跪下行礼,又要去禀报上官,洛凭渊摆手说道:“我……朕同皇兄出宫散心,兴之所至,进去瞧瞧三皇兄,你们只管一切照常。”
禁军校尉暗暗庆幸自己今日并未偷闲到酒楼畅饮,又不禁想到,安王看来是要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可是一件大事,所幸自己没有过分为难得罪。本带命军士打开府门,随护洛凭渊的御林卫喝道:“陛下说了一切照常,用得着大动干戈?侧门在何处,还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