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凭渊默默扫视书房里纤尘遍布的案几屏帷和脸上还留着几道抓痕的安王,觉得置身其间,想做到不伤害洛君平的自尊实在很困难。虽然不清楚白衣如雪的云王见到类似情景时,究竟作何评价,但应该不会有多中听。
洛湮华微微一笑:“据我所知,倘若当真是瞧不上的人或者事,阿云绝不会浪费半点时间,更不必说专程上门贬低了。三皇弟,换做早先,你觉得他会搭理你么?”
洛君平一呆,自小他与洛临翩之间发生冲突,通常都是自己蓄意挑衅,对方不理不睬,而后因为气得牙痒痒加倍找茬,云王愈发将他当做透明不存在,如是循环往复,直至无穷匮也。回想洛临翩那冷淡的态度,嫌弃的神情,恼道:“他摆脸色给我看,我还得深感荣幸不成?”
静王道:“那就是三皇弟自己的事了。我只知道,若是放在当年,就算你送来一片树林,我也没兴趣踏进安王府一步。”
室内再一次短暂静寂,洛凭渊忍住笑,轻咳一声:“大皇兄和四皇兄人品贵重,都不是有闲心看笑话的人。三皇兄历经磨难,也曾起高楼,宴宾客,也曾眼看着楼塌了,当有一番感悟与豁达。而今在府中安养也够久了,再过些日子,就出来帮衬为弟如何?”
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洛君平身体一震,但觉如在梦中。望不到头的日子最是难熬,等待并不可怕,怕的是不知要等到何时,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也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他望眼欲穿地企盼过,夜不能寐地恐惧过,也咬牙切齿地咒骂过,但是此时此刻,洛凭渊就在面前,宽赦还是来了。
他怔怔坐着,一时竟忘了谢恩,忽而问道:“凭渊觉得,我能帮得上你?”
洛凭渊颔首:“我早就说过,三皇兄自有才干,不输旁人。”
在她想来,安王涉政不大合适,但经管皇庄玉田,处理一些宗室内务和典仪,应能胜任有余。
话音落下,两人都想起了天宜二十一年的雾岚围场,帐内珍馐满桌,一身大红锦衣的安王借酒装醉,一边满饮杯中的楚江春,一面朝洛凭渊高谈阔论,欲享尽红尘富贵。当年对话仿佛重现耳畔,而世事命途,也已转过一场轮回,来到新的起点。
洛君平从怔忡间回神,他才二十七岁,不必十年八年,不必蹉跎半生,现在就有机会从头开始。他再不多想,起身跪倒,声音沙哑却神色郑重:“臣谢陛下恩典,必然安分守己、克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