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鸿道建国□□后,不是没想过制住此间乱象。可等自己腾出手来,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借科举这个机会,大肆招募新的官员,试图渐渐瓦解这批老官员的权力,后又秘密下令给顾济垆,要他设法解决此事。
“苍天啊!”
顾济垆一个头胀成了两个大,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十年都没解决的问题,要我解决?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呦喂!”
“既要护住百姓,又想守住法度。”
沉默了少顷的席引昼突然开了口,缓缓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废除人头税。”
“滋生人丁本就是日后的劳力保证,可人头税的存在恰恰限制了人丁繁荣。它最初的设立是为弥补前朝战争的军费支出,却因为它征税效率奇高而被那群刻板古怪的老臣们保留至今。如今国本安定,正是需要劳力建设之时;国库没有亏空,国家尚无战争压力,也不需要太多税收支撑。此刻废除人头税,正是时候。”
顾济垆托着沮丧的脑壳,无力道:“这法子我也想过。可你别忘了,你口中那些‘刻板古怪’的老家伙们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地方许多官员更是从其中昧了不少好处。如今看来,现在的阻力可是比建国时更大,你要陛下如何力排众议?”
席引昼“砰”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看向顾济垆:“老师定知,当年父皇为何没有坚持?”
“自然是因为前朝阻力太大,陛下又尚未站稳脚跟,加之当时国家困顿,连官员的俸禄都发的很少,的确需要这笔税收支撑。”说到这里,顾济垆骤然停住,喃喃重复了一遍:“官员的俸禄……”
顾济垆心头一动,脱口而出:
“俸禄!”
席引昼点点头:“学生以为,当日诸臣阻拦人头税废止之令,其根源就在于此。”
“人心欲求,随境而动。当无法忍受前朝□□而揭竿起义时,他们心里所想不过能吃个饱饭;当遭致围困、不得不以一挡百时,连死里逃生都算奢求;而等为将为相、成王成候之时,心境已变,欲望倍增。人人都觉得自己有开邦立国之能,凭什么要忍受那点可怜的俸禄?”
“是人就会有私心,这本无错。更何况开国老臣们苦战多年,好不容易挨到大厦已成,却依旧得过清贫的日子,谁能甘心?对他们来讲,前朝制度完善,父皇只要按照老套子走下去,不日便能发得起举朝俸禄,却万万想不到父皇其人执拗无比,偏要违逆他们的心意,怎能不反对?”
人心为私,人之性也。任何违逆人性做出的决定,都会被它所反噬。
顾济垆很快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以高俸,养廉官?”
席引昼道:“正是。”
“拢黎,老师知你聪慧善辨,这些事情分析的也确有道理。”顾济垆欲言又止,满腔肺腑之语最终化为一句箴言:“可钱呢?从哪里弄钱?”
“国库没有亏空不假,可它到底不算充裕。更何况,北边的颉国虎视眈眈,始终是我朝心腹大患。倘若一下把国库掏了个底空,一旦这仗打起来,我们用什么来保家卫国?”顾济垆习惯性地抬手薅了薅席引昼的头,笑眯眯地瞧着他:“我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沿着现在的思路走,接着寻觅生财之道;二,直接弃掉该方案,另想。”
听到此处,席引昼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一下失了神采。
他垂了头坐在那里,话也不讲,只任顾济垆一下一下揉着自己的脑袋。
说来也怪,顾济垆这厮自打见了小席引昼开始,就改不了爱揉人家头的毛病。
席引昼开心,他摸人家头,说是与他分享开心;席引昼难过,他也摸人家头,说是替他排解难过。
各地百姓怨声载道,干脆瞒了新生儿的存在,宁愿自家心肝宝贝成为黑户也不愿多交这一份钱。地方官已从现有人丁中拿足了好处,心知若逼得太紧势必造成不堪后果,因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酿成如今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