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挡住江泉清审视的目光,解释道:“老师回来之后,一路上同我东拉西扯,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很,实际上是郁郁寡欢,心情沉闷,只是不想叫我知道罢了。叫他喝些酒,他才愿意把心里话讲出来,对身体好些。”
江泉清这才挪开了目光,喃喃道:“还是因为……宁大人吗?”
“是啊。”席引昼歇够了脚,和江泉清一人一只手,将顾济垆背了起来:“当日宁叔去世后,他便直接应下了父皇的旨意,出城查案,没同任何人说过他心里的苦。刚刚喝醉了后,老师才同我讲了实话——他本是想借调查奸细一事替宁府堵一堵这叛国的风口,也想借查案的忙碌抵消掉这些日子的苦闷,但事了到头,他才发现所有的法子都行不通。他……”
忽然,江泉清竖起了指头,示意席引昼噤声。
席引昼不知所意,但也很快闭了嘴。只见江泉清朝自己的肩膀处、顾济垆靠着的地方努了努嘴——
那个在此刻本该睡成一瘫烂泥的人,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目光专注而认真,如同观望神祗般虔诚、敬仰。
席引昼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
只见一只浑身赤黑的乌鸦停在树头。它不叫也不吵,就静静地呆在那里。
向这边望来。
黑乌鸦
宁承世年轻打仗的时候,所操一支常胜军,个个能以一抵十,其攻势之猛、赢率之高,曾被前朝将领恨称为‘黑乌鸦’。后来大家听着有趣,也会在开玩笑的时候喊起这个戏称,宁承世一向豁达,从不介意。
于他而言,做不做英雄都是虚言,有没有个‘黑乌鸦’之类的诨名也都没什么所谓。
“只要百姓有地儿住,天下无仗打,我管他是什么‘黑乌鸦’‘白喜鹊’的,也都是好鸟。”
席引昼如是向江泉清复述了一遍宁承世的原话。
两人刚刚放下又陷入昏睡的顾济垆,遂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江泉清年龄小,以前也只是听顾济垆讲过寥寥几次,今天缠着席引昼问了许久,才像是终于认识了那位战场上的传奇。
席引昼轻轻合上了屋门,带着江泉清向外头走着,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老师这是触景生情了。”
江泉清此刻却满脑子都是已经不在人间的宁承世,再想起他后来的下场,不免有些唏嘘:“原来宁大人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唉……当真可惜。”
他讲着讲着却咬牙切齿起来:“要不是那沈驰景到处惹事,牵出宁府这道案子,宁大人也不会去的这么早。”
“这与沈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席引昼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般,惊异地瞧了他一眼:“宁叔的确可惜,但说到底,也是识人不清所致,沈姑娘不过是提前捅出了奸细之事,还揪起萝卜带起泥,拽出了一连串颉国窝点。若不是他,宁叔会没事不假,那整个启朝呢?举国百姓呢?你自宫中长大,也跟着我听过老师的教诲,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席引昼一向把江泉清当弟弟养,虽知道他一直和沈驰景不对付,但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明显不正的话,一时心急,说得疾言厉色了些,直将江泉清说的面红耳赤,低头认了错:“殿下,我错了。”
“是我将个人感情放在了是非对错之上,误会沈大人了。”
“算了,你知错能改便好。”见江泉清态度诚恳,席引昼气也消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缓声道:“你年纪还小,有些时候意气用事也是避免不了的,一时说些气话更是人之常情,是我要求太高,对你苛责过度了。但今后一定记住,做什么说什么之前一定要想想清楚,一旦铸成大错,可就追悔莫及……”
“阿清知道了。”江泉清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虽勉强认了错,却也不爱听他的长篇大论,应了两声便跑到远处去躲清静了,留下话说一半的席引昼愣在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真是把这孩子当儿子养了,年纪轻轻就养成了这唠唠叨叨的毛病,都把孩子惹烦了。
以后少絮叨两句,比什么都强。
他抬手挡住江泉清审视的目光,解释道:“老师回来之后,一路上同我东拉西扯,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很,实际上是郁郁寡欢,心情沉闷,只是不想叫我知道罢了。叫他喝些酒,他才愿意把心里话讲出来,对身体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