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馥郁之华-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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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花园异常安静,没有虫声和小动物窸窣声。

得益于风拂过时都不会泛起涟漪,这座湖泊被称为镜湖,位于庄园背面的花园后。

平静湖面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光,一只小白船驶向湖中央。

雾散去了。

在这座湖上一切都是清晰的,连同白湮的脸。

两人坐在船中,靠着白色软垫,脚下是堆叠的绸布,白湮看了一眼停留在湖边的人影,熄灭了船上唯一一盏灯。

没有香艳氛围,没有鲜花环绕,也没有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的目光与规则,两个人放松下来。

白湮抚着指环低声说:“这座湖是链接两个世界的地方,也是规则盲区,你搅黄了它们的仪式,那个女孩暂时安全。”

他没说是什么仪式,但是侍雨川心里明白,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当外面的世界天亮时,你们就可以离开。”

这是这里的法则,一切都要按照法则行事。

“副本内所有的规则都被集中在这里,外面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这也是为什么他反复跟侍雨川提及镜湖的原因,他的设定限制他不能主动来这里,必须要苏维提出想要到这儿来,才能够达成镜湖游船的条件。

“直接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夜晚前离开庄园。”

夫人手握足够的力量碎片,杀掉她,获得车票后离开庄园,就不会再被拖入梦境。

粗暴又直白的通关方式,简单有效。

侍雨川点头,这个副本内梦境限制太多,所有人能力都被压制,如果是去副本外对付拥有实体的蝴蝶灰兽,对玩家来说反而要轻松一些。

毕竟对老玩家来说,有队伍保证的情况下,在外面坚持一晚上问题不大。

两人还未聊完,水中突然迸发出一串细密气泡,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脱水而出。

侍雨川趴到船边,看着水下,一个个被硬壳包裹的硬物垂在水面下,有的还在蠕动。

白湮解释道:“水里都是尚未成型的灰兽卵,在这里死去的人最终都会变成一枚卵沉入水底,有的会被留在这个世界,有的会回到另一边。”

“这些蝴蝶灰兽没有视力,只能……”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在说话间,一只拥有绚丽蝶翼的灰兽从水面爬了出来,在湖上静静舒展着自己的翅膀。

侍雨川还想再问什么却被白湮捂住了嘴,推倒在船上。

两人此刻靠的很近,白湮的身体就压在他上方,一只手撑住一旁,他能感觉到白湮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不知何时耳边只剩翅膀煽动的声音。

他拉下白湮的手,没有说话,而是在对方的掌心写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

(听觉灵敏,没有视觉?)

白湮点头,干脆躺到了侍雨川身边,两人并排而躺,看着黑夜中有什么东西飞过船上,没过多久岸边传来了惨叫。

这声战栗颤抖的惨叫就像是信号,正面湖如同沸腾了般,不断有新的灰兽开始加快孵化速度,一串又一串气泡冒了上来。

明明是异兽杀戮的时刻,白湮却觉得心跳不自觉加快。

华而不实的白船被脱水而出的蝴蝶灰兽撞地摇摇晃晃,两人就这么静静等待,等待着灰兽对人影的猎杀。

晚宴上食用着灰色肉片的人影们此刻与食材的位置对调,被粗长口器几下吸成了干枯尸体。

侍雨川有点担心系统,不过想起对方灵活的猫身,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雨川早就想问,可碍于着交流时间短暂,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这次进副本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把白湮带走。

白湮抓着侍雨川的手腕顿了一瞬,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开始回答。

(我有自己的办法,你们出去只需要杀死夫人。)

(她很弱,比你们想的都要弱……)

整座湖面突然开始更剧烈的颤动起来。

不,不止是湖面。

就连天空,庄园,甚至远处的森林都开始晃动。

刚刚出去捕食的灰兽也纷纷向四周飞去,梦境世界突发极度不稳定。

(那个女孩死了,属于主角的通道要关闭了。)

写完这句,白湮坐起来,解开上衣,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轻轻划开了自己的腰侧部。

血液从伤口留下,他从中抽出一本染血的书。

《珍珠》

一本只有巴掌大的黑皮书,皮面上有两个烫金大字,被抽出后也并没有被血液染脏,被奇怪的力量保护着。

白湮没有去管血流如注的伤口,把书塞入侍雨川手中,等到水下的灰兽全部都孵化的差不多,而岸边的也已经被惊扰走后,他再次强调。

“不要再回来。”

那个女人那里的票足够玩家们离开。

白船不知何时飘到了湖中央,原本静谧安详的湖面波浪涛涛,四周景色开始不分昼夜切换。

“你与他们不同,你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必须从湖中走。”白湮看着浑浊湖底,确认着四周没有新的灰兽孵化。

侍雨川收起书,扶着船边反问道:“一起走?”

“你们先走,我会在列车出发的时候去站台找你们。”白湮撇过头,没再看侍雨川,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红瞳蓦然挤入眼眶。

[啊啊啊啊终于能出现了。]象征本能的副人格‘白湮’一进入这个副本就陷入了沉睡,终于在刚刚,他被主人格的情绪波动唤醒。

“走,不然等梦境彻底塌陷后你就没法离开了。”白湮闭着眼说,想尽量不让侍雨川发现异样。

侍雨川站在船头,没有再强求。

梦境来的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白湮既然能获得身份那么必然已经与副本相融很深。

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带他离开的能力。

“等我。”

说完,侍雨川从船头仰躺倒入水中,任由湖水包裹住自己。

他不断下沉,代表白船的阴影越来越小,能够看到一个个卵漂浮在身边,有的还在蠕动着,散发着蓝色绿色的淡淡光芒。

湖水的最底层是堆积如山的尸骨。

穿过这层厚重尸骨,侍雨川回到了他来时经过的漆黑之地。

……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走吗?]

空灵之声不带任何情绪。

风浪中的镜湖,白湮躺在船上,任由身侧伤口不断流血。

“我们已经与副本融为一体。”

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有些太久了,可指环的指引告诉他,能够在这里找到侍雨川。

‘白湮’的声音充满不屑。

[啧,一体?这种垃圾也配?]

[哈哈哈哈你与这些垃圾融合,还不如与我融合。]

[抛却理智,遵循本能……]

白湮没回答,只是看着镜湖上方的梦境天空一点点塌陷,漏出灰色的虚无空间。

他作为主人格,在上次的强行融合中差点溃散,虽然清楚抛却理智他可以成为更强大的存在,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阻止他。

[放我出去,我可以替你杀掉这里所有的垃圾,然后我们再堕入下个副本,不好吗?]明明是充满神性的声音,却在说着类似于恶魔低语的诓骗之言。

自从上次强行融合解除后,‘白湮’就发现主人格对身体的控制更加稳固,本来在夜里可以出现的时间也全然消失,必须要得到对方的首肯,甚至是醒来的机会,都必须是主人格内心动摇才能出现。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暴戾起来。

[我比你更加强大。]

现在的白湮弱小的让他觉得可笑。

[我可以斩杀一切对他不利的东西。]

他知道白湮在意侍雨川,他们都一样。

[你是个废物,你什么都做不了,可我不一样!]

‘白湮’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愤怒,他受够了这种被压制的情况,他经历过不同的主人格,所有的理智都弱的令人发指,可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主人格压制的这么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湮’没有告诉主人格,在那日看到纯白神座之时,他几乎兴奋到战栗,那是他的,属于他的。

他拥有一部分神座之上的记忆。

诸神跪拜、神光耀下……

这个认知让‘白湮’恍惚记起,自己应该是更强大的存在。

听着副人格对自己的疯狂贬低,白湮没回答,任由身体被虚无吞噬。

在精神力经过溃散与融合逆向过程后,白湮与副人格的关系愈发恶劣起来,不像是之前尚且还能商量合作,而是彻底进入恶性循环,副人格的杀戮之意越来越重,但主人格的掌控反而变强。

越压抑,越暴虐。

奇怪的内耗局面,蕴含着巨大隐患。

[你会后悔,这世界将会坠落。]

……

黎明将至,光线并不明亮,却也不再黑暗。

侍雨川醒来时,躺在大床上浑身湿透,手中握着一本黑皮本。

他下床时黑棺还趴在地上,八条棺腿四仰八叉。

没有理会系统,他手指轻抚上耳钉,一阵清澈蓝色水流过后,整个人重新干燥清爽了起来。

推开门,整栋庄园安静无声,侍女们也并没有醒来。

没有出门,他直接倚在门边,挥去脑海中白湮划开身体拿出藏书的画面,随手翻开手中的本子。

与昨夜在书房看的书完全不同,就算是在梦境中的书房,里面的书也是由文字构成的,而这本皮面上写着‘珍珠’的书中没有文字,反而是一幅幅黑白图。

是……速写本?

可以看出绘画者基本功扎实,寥寥几笔不管是人物还是车马建筑全部拥有了灵魂。

侍雨川伸出手指抚摸过纸张,是用铅笔勾勒出的黑白色庄园,从一望无际的麦田玉米地可以准确判断,画中就是蝴蝶庄园。

第一张图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马车队伍,车上绑着许多行李,从夸张的帽子可以判断,最前面的车里坐着一对贵族夫妇。

第二张图是车停在门前,仆人们忙前忙后拆卸着行李,门里有管家出来迎接,所穿的衣服与他们昨日见的管家一模一样。

第三张开始就是老爷与贵妇入住后的日常生活。

宽阔宴会大厅中的优雅晚宴,午后湖上泛舟小憩,晌午田园风光写生娱乐……

完完全全的贵族享乐生活。

【为什么里面的角色没有脸?女主还总是背影!】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活动着棺腿凑上前来一起看画。

侍雨川摇头,比起女主人,他更在意里面不时会出现一个受伤的女仆。

白皙的手指指向其中某一张,无脸女仆的胳膊上上被画了两条铅笔印。

最开始侍雨川以为是绘画者不小心蹭到的,可接连很多张,都会有一个女仆的手臂上出现‘伤痕’。

这个女仆有时在做饭,有时在抬行李,有时在给贵妇涂指甲油,最新的一张图中,这个女仆跪在湖边打水。

她的出场率比这本画册里的任何人都要高,甚至比女主还要高。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开始发散思维。

【难不成是这个女仆挨过打后心怀不满,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不是的,伤痕在扩散。”

侍雨川往后又翻了几页。

果然从中间的某一页开始,作为庄园女主人的贵妇,胳膊上也出现了一样的铅笔痕迹。

但这时候本子中的一切都很正常。

贵妇依然每天学习音乐绘画,泛舟下午茶,时不时在举办的宴会中大放光彩。

一切都是美好且愉悦。

可她手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整副画也变的氛围诡异了起来。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湖边,可画作中的树全都被涂成了黑色,黑色铅笔印记漏出的白色缝隙拼接起来,就像是一张张狂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