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将她奉若天神,她便答应了怪物。”
“从此,这个副本也改了名字,从血红戈壁,变成了乐园之城。”
梵天的声音有些沉闷,而脚下又开始了细微的震动。
他顿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我帮助新人类维持秩序,教他们饲养生物,只不过是为了能够让他们更像人类而已……毕竟这里是属于怪物的空间,只有怪物能够进入。”
“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
“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我,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罕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侍雨川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倚在沙发上开口:“你听说过,白色列车吗?”
通往深渊之下的列车。
梵天的表情一楞,手指猛地收紧,白塔的地面也颤动了一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他表情紧张,侍雨川漫不经心道:“其实更想问离开的站台在哪里,偶然想起来听到过的传闻。”
“传闻是神陨之地……因为你提到了神格碎片,所以有些好奇。”
梵天听完解释,握紧拳头的手松开,整个人放松下来。
“白色列车,据说是系统bug时出现的,上一班车出现在十四年前,更多的我也不知晓了。”
侍雨川点点头,从梵天的表现中就能够得知,他应该还知道什么没有说。
不过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再追问,他把话题转开。
“还有十三天就要离开副本,我们还没能找到站台。”
听到这里,梵天笑了笑:“放心吧,妹妹虽然已经成了神明,可我们并没有打算为难同类,乐园之城的站台就在日光城中央的高塔里。”
“祭坛神像的背后,有一个站牌。”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站台的消息,侍雨川松了口气,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唉?一起离开吗?我?”梵天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满脸惊喜。
高塔剧烈颤抖起来。
梵天的惊喜转化为无奈:“我无法离开。”
“算了算了,反正还有时间,你要不要下去看看我的藏书?”
“造物主之书让我的收藏变得非常丰富,涉猎方方面面!”
“顺便稍微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很简单的……”
侍雨川正打算应允,高塔的颤动更加剧烈了,仿佛要将他们掀翻。
两人抬头看向旋梯,梵天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神明要见你。”
“我可以拒绝吗?”侍雨川扫了一眼四周,震动的幅度加大了,甚至有不少东西都被颠到了地上。
“不可以。”梵天干笑一声,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
足有几千阶的楼梯,侍雨川与梵天走了很久。
白塔二层以上没有窗户,墙壁上挂满了烛台,两人每走过一段路,前方的烛台就突然亮起,而后面的烛台会熄灭。
不管向上还是向下望去,全都是没有尽头的黑色深渊。
侍雨川从踏入的第一步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无数人在拉着自己后退,他的前方只有梵天沉闷的背影。
中途他尝试停下后退,可楼梯竟然自动将他推上几层,使他始终停留在梵天背后。
不知走了多久,摇曳的烛光终于映出一扇挂满了锁的门。
“到了。”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走到这里……”
“真是惊人的意志力呢。”
梵天小声说了两句,走上前去把门锁一一打开,侍雨川笔直的站着,思索一会应该怎么逃脱。
一束光从打开的门缝中照出。
紧接着,随着门被推开,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塔内被照的通透明亮。
白塔顶端,四周是玻璃面,可以看到外界的景象,不过但从材质看,与江仁办公室的玻璃材质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中央,巨大的十字架上,一个人形的白色发光体被钉在了上面,一动不动。
这真的是掌控一切的神明吗?侍雨川不禁迷惑起来。
[这个感觉很不好。]
[就算仅仅是神格碎片…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厄骨忍不住回忆起,上次感受到这样澎湃的力量,还是在上个副本最后。
那个男人一击杀死了属于那个副本的规则……
[人类,离开……现在就离开这里。]
[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侍雨川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下坠。
他清楚,现在听厄骨的,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但仅仅是面对着这个白色发光体,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对面前力量异样的渴望侵蚀着他的理智,可身体上的沉乏使他恍惚中陷入了黑暗。
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了梵天不耐烦的声音。
“看吧,有什么好看的?”
“你赶紧看完,我还要带他去大厅!”
“完美的皮囊,他会成为最美的封面插图!”
‘哥哥,你不能再杀人了!’陌生少女的声音,明明没有出声,却在侍雨川的脑海中响起。
‘我们已经……’
他听不到后面的话,只是感觉一阵温暖的力量包围着他,最终陷入了沉睡。
……
侍雨川记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时间没有做梦了。
他是个很少回头看的人,就连儿时的事情也很少忆起。
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大都是快乐和痛苦相伴,上学时做不完的作业,放学后跟同学们打电玩,暑假跟祖父学习木工手上磨起了好几个水泡,临近毕业时赶论文赶到头秃,与同学一起熬夜做毕业设计。
那时的生活并没有太过顺利,可大部分都是美好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合格社畜,步入社会的时候,末日来了。
身边的人相继死亡,没人救他,他只能靠自己。
侍雨川在一场场惨烈的战斗中飞速成长,在无数队友的死亡中学会了沉稳冷漠面对。
人类复杂无比,有的人会为一个罐头一包饼干对他人痛下杀手,也有人会为了救人搭上性命。
末日六年,他几乎每天徘徊在生死之间,午夜梦回也曾醒来后泪流满面。
而如今,他又梦到了临死前。
可能是时隔太久,眼前的这一切陌生极了。
黑发青年站在尸山血海中,脚下的尸体种类繁多,丧失,变异动物……和同伴。
基地马上就要沦陷,他们是最后一道防线。
前赴后继的丧尸们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法胜利的一仗,可身后是他们的家人朋友,是末日后他们赖以生存,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没有人退后,他们不能后退。
微风扶过黑发青年额间碎发,露出被鲜血沾染的精致面容,他面无表情数着手中剩余的子弹,最后把打空的枪往边一扔,摸出后背的长刀来。
没一会,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队长,没子弹了!”
“川哥!我们这边也是!”
“淦,你们还想要支援吗?想屁吃呢哈哈哈。”
“老金你叽歪个毛,队长还没说话呢……”
听着队友们说话,侍雨川转过头,从不知道哪个兜里又摸出一包子弹丢了过去。
“先到先得,谁拿到就是谁的。”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梦中他并不能控制身体,只能从自己的视角观察,看那包子弹飞了出去,几个穿着混搭风作战服的队友哄抢起来。
“草!队长!你竟然还有存货!”
“呜呜呜不愧是川哥!有了子弹我又支棱起来了!”
“哈哈哈哈杀他娘的!”
一张张熟悉的脸,明明梦中梦到过无数次,可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他早已忘记了名字。
“砰——”
爆炸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丧尸倒下,却有更多的丧尸涌了过来。
有人被咬了胳膊,瘫在地上哀嚎。
“老陈你没事吧?”
“妈耶,被咬了……队长你给我一枪吧!”
侍雨川顺着视线望过去,听到了自己嫌弃的语气。
“你值我一颗子弹吗?被咬了变异要三个小时,赶紧滚起来,别浪费时间。”
“得……要命了,快死了想偷个懒都不成!”老陈捂着手臂,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战斗着。
“哈哈哈哈哈你还想偷懒…除非……除非你死了。”
“对,不然队长是不会放过你的!”
几个人苦中作乐,享受着人生最后的时光。
……
侍雨川不知道过了多久,记忆中短暂的战斗在重新经历后变的无比漫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训斥着仅剩的队友。
“与其祈求神明怜爱,不如提起你的刀。”
“没有人能够救你。”
被咬断胳膊的老金虚弱躺在那哭笑不得:“队长!你……是……魔鬼吧!”
下一刻,人就咽了气。
他想闭上眼睛,却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队友死去……
该醒来了,他想。
以往的梦境到最后一个队友死亡就会戛然而止,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今天梦境一直到这里都没有结束。
继续,一切都在继续。
他看到自己打空了所有弹夹,杀的丧尸堆成小山,胳膊上被丧尸撕掉一块皮肉,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
视野天旋地转。
他倒下了。
身后的基地传来了尖叫声,他却再没有多余一分的力量站起来。
……
侍雨川以为自己死了,可再次睁眼时,却能看到地平线上,红日正在落下,无边无际的火烧云染红了整个天空,这是一个绚丽的黄昏。
身后的基地安静极了,一切都那么平静。
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他挣扎了几次想要站起来都没能成功,额头上流下的血液挡住了视野,但他没有放弃,哪怕摔倒在血泊中,也依然在尝试着撑起手臂。
直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从低矮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一尘不染的鞋面与散发着荧光衣料。
“你不信神明可以救你。”
“为什么?”
熟悉的声音,空灵神性,可侍雨川却想不起曾经在哪听过。
他听到了自己那时的回答。
“等价交换,世上没有白给的事情。”
“神若救我,必然要拿走比我生命贵重千百倍的东西。”
面前的陌生人低声笑了起来。
“你的家人,朋友,队友,基地,一切都没有了。”
“你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就算这样,你一次,一次都没有祈求过神明。”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又坚韧的灵魂……”
“如此坚硬,却又如此……令我着迷。”
紧接着侍雨川的视角变换,身上的伤在一瞬间全部愈合,他踉跄着站起来。
白湮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