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昆仑的那一天,完全出乎岸的意料。或者说,她没想到自己会以那种方式到达昆仑。
那天,天气明明很好。碧空万里无云,蝉鸣聒噪不止。盛夏的闷热,像一双无形的卡脖子的手,直逼得其间生灵呼吸不畅,生死而不得。
但岸是一具骷髅啊,没有呼吸和心跳,自然算不得什么生灵。她原本是抱着一节浮木,飘在河中顺水而下。可不知为何,好天气突然消失,黑云从群山的另一边滚滚而下,然后聚拢一处,天光也被无形之手抽走,整个视野都迅速昏暗,甚至黑沉起来。
接着瓢泼大雨而至,天地都被汪汪地蒙住,雨水自上而下,由左往右地蔓延着,河水漫涨,汹涌,乃至翻腾起来……连带着岸也被翻腾起来。
什么叫做骨头散架?
大概没有比岸更能切身体会的了。
就这般过了不知多久,暴雨终于停止,洪流渐缓,滴滴答答的雨滴声中,天光又被一点一点地重新放回来。
视野由暗转亮。岸也在水浪温柔而不乏力量的推动中,最终搁浅到一个长满水草,触感松软却腥气的滩涂上。
岸虽是一具骷髅,可也还是会疼,俗称‘骨头疼’。
还有就是着力面积大且集中的头盖骨,大概是在水中翻腾的时候被尖利的石头撞击过,缺了一角,留下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不过好在头骨上本来就有不老少的窟窿,再多一个,也不显得突兀,或者更丑,更吓人。
岸趴在长满水草的滩涂上,心有余,但肢体却暂且动弹不了,神识也仅是清醒了片刻,便很快陷入昏沉。
但在昏沉前,那片刻的清醒里,岸好像看到前方天尽头,有半轮红日占据了半个天,红日的正中间有棵暗褐色的巨树,祂拔起而起,枝干遒劲而不失一种静默的温柔。
等到她再次醒来,却已不在先前搁浅的滩涂上,而是在一个瘴气弥漫,毒虫毒蛇出没的沼泽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