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垂眸，眼底暗流涌动。

他十指交叠，缓慢地摩挲着虎口，沉吟片刻才道：“你梦到了多少？”

“所以是真的，是么？”妲己咬了咬唇，“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才是我的来处？”

“我说了，那只是梦。”杨戬重复。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猛地站了起来，“我一直忘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封神》里所有的人都有姓名，除了清源妙道真君和九尾，只有一个代号！直到我做梦梦见我喊的是你的名字！你喊的是我的名字！还有殷辛，他长得和帝辛一模一样！”

“是真的……又如何呢？”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悲悯，“他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妲己呆了呆。

“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再隐瞒的。”杨戬站起来，“你死后，我支开旁人，按理来说我应该带着帝辛的尸首回去复命，可我看着他，只想把他碎尸万段——凭什么，凭什么你自毁妖丹魂飞魄散，他却还能留有全尸？后来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从第一天起我就记得所有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或许是我执念太深，也或许是我走火入魔，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个世界长大，直到有一天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你，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曾亏待于我。”

妲己直直地看着他。

“我费尽心思才终于走到你身边，可为什么还要让我看见他！”他眼眶渐红，“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先遇到的你，可为什么你注意到的总是他！苏妲己，重来一世，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妲己被他惊呆了。

肩膀被人狠狠地握住，她看见藏在他眼中积年的不甘：“我从前是怎么劝你的？我跟你说，他有王后了，你却跟我说，你会成为他的王后！现在他也有女朋友，你想怎么样？你又要为了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吗！”

妲己一把推开他，急道：“你哪里看出来我要放弃自己的前途！你哪看出来我喜欢他！杨戬，我告诉你，从前世，到今生，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受了女娲的密旨，要在商王后宫搅弄风云，与你们西岐形成两面夹击。她许我成神！成神！杨戬，你知道我在玉泉山上等了你一个月，都没有等到你的人，是种什么滋味吗！最后是你师父来跟我说，你是要飞升成神的人，神妖殊途，阐教不会待见我！”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眼泪簌簌掉下来：“我能怎么办？我能让你不要去成神吗？成神之后还要让我等你一年两年三四年吗？那时候我不懂人世，不懂情爱，接了女娲的旨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只知道只要我完成了任务，我就有机会和你长久地待在一起，和最初一样！可是西岐军杀入朝歌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走不了了。帝辛触怒女娲，才招来祸患，而他之所以触怒女娲，也是因为我那日好奇逗弄了他，才横生出这许多枝节，女娲根本就没有让我成神的打算！我祸乱宫闱，我罪孽滔天，这世上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说辞！”

她抿着唇，胸口因剧烈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她望着杨戬，杨戬也望着她。

午后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下来，照得她皮肤发光。蓦地，她被重重拉进一个怀抱中，贴在那光滑的黑色衣料上，上面满是灼烫的阳光温度。

“我不知道……”他眼中的震惊还未消退，嗓音又颤又涩，“我不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会相信你……”

“光你相信我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向别人证明自己。除了一死了之，我还能怎么办？活下来连累你吗？”她喉头动了动，“我最后的价值，也只能成全你一个美名。”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妲己说完这些，只觉得胸口一阵茫然失落，“只能说天意如此，我们本就无缘。”

他急促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他固执的声音：“没有什么无缘。这世上亿亿万万的人，我怎么就能刚好看到你呢？你怎么就能刚好搬到我家楼下呢？可见这也是天意，妲己，倘若你愿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下面传来一声清晰的肠胃蠕动声。

妲己：“……”

煽情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嗫嚅道：“我还没吃饭。”

是了，吃饭。他们本来就约的是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