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生硬地拒绝了:“我是乞丐,自顾不暇。你还是自己逃命去吧。”
琴师绮燕飞望着他的背景和满地狼藉,蹙起长眉,跟了上去。
广济大郡祈蓝山的潮上寺,残败破旧。冬雪从天空飘飘洒洒落下,破庙更寒冷了。“咄咄咄”破庙的后门被敲响了,半天,一个人才懒洋洋地披着棉被提拉着鞋子走过去开了门。后门开了,里外的人都愣住了。
庙门里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清瘦纤细,披着灰暗臃肿的棉被,但一张脸却骇人一跳。面容俊美如仙,眉眼明丽,肤光胜雪,身姿窈窕。眼睛若漆黑的黑耀星,吸尽了周围的阳光,是个散发着灼灼光辉的绝世美男子。他披着寺院施舍的僧被,很是窝囊邋遢,人却像是横空出世的宝石美玉,驱散了满寺庙的黑暗残败与肮脏。他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外貌多么惊人,平淡地扫视着外面人。
外面的人与他截然相反。敲门的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有些壮实。一张白生生的脸,平淡无奇却和气;眼睛不大,瞳孔有些空洞,看什么都有些发散。他像是身体不好,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衬得人更虚胖没精神。若消瘦些,眼睛灵活些,还算是个体面男人。但现在,他像放凉了的东坡肉,腻味又虚胖。他人不出色,衣着却很华丽,一袭刺绣着江南亭苑的珠翠青绿锦袍,腰束金带,手里拿着熏着浓香的手帕和折扇,像一个惺惺作态的戏子。一张脸正欲发怒,瞧见了开门美少年,顿时变了,打量下他,由怒转笑,声音也变得低沉:“绮琴师是否借住在这儿?”
门外古树后还标枪般地站了一位蓝衫少年,偷偷记住了开门人的脸。小乞丐救了琴师绮燕飞,送他到潮上寺。省了他们的大麻烦,也抢走了大风头。
美少年见多了“换脸如换画”的惊艳表情,懒得多说一字:“右首偏房。”
华服男人跟着他进寺院:“是你救了他?多谢。我会付你报酬的……”一眼看出他缺钱,一口说到了点上。眼很毒。
这就是那琴师被迫离开广济大郡的原因?就知道是无穷麻烦。美少年拂了拂破衣衫,像拂去了看不见的灰尘。男人啧了一声,极有眼色地后退,转身蹩进了右侧客房。须臾,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出来。有窃窃私语,有低笑,有娇嗔,有啜泣,有哄骗,衣衫索索人影晃晃……
薄雪的微光中,借住在寺院的美少年饿了,披着棉被蹲在廊檐下烧树枝煮粥。跟寺里的小和尚志愚借了瓦罐,抓了把白米。瓦罐里只见清水不见白米,余下都是南瓜,柴火下还埋着两个地瓜,一股甜香味飘浮在寒寺上空。美少年盯着炉火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右首客房门帘一挑,脂粉味蹿出来扑到了他背后。气息像蛇,寂静、阴冷、甜得腻人,粘粘糊糊的,带着腥味儿死死地缠着猎物,粘腻的声音也响起:“……今天的雪真大啊。”
少年捧着瓦罐等着粥凉,没接腔。感觉那男人的眼睛也像凉血动物的眼睛般竖起瞳孔,盯着他的背。男人声音含笑:“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琴师,我会重谢你的。”
“不用。”美少年忍住猛回身一剑斩断蛇头的冲动,他讨厌凉血动物。
美貌的人连冷言蹙眉拒绝人都这么美。他眼光深奥地盯着他的脊背。
“他叫张之桐。”客房悄悄走出来一个人,柔声细气地兜场子,“少年出师,学成了满身武艺,想来广济大城找份事做。”
“哦。”男人被点破偷窥念头也不以为耻,腆着脸回首笑:“我只是顺口一问,你又想多……人不错,就名字难听得紧,像扶摇鲲鹏配上了草鸡名字。”
男人走了,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粘乎劲儿和暧昧味。门外的广济衙门捕快墨纪雅也冷漠地盯了他一眼,走了。张之桐把冷掉的稀粥一饮而尽,回房歇着。地瓜被小和尚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