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被一杯鸩酒赐死了。
在他爹被斩首示众的那一天。
尸体一起被扔在乱葬岗里,付辞爬去看过。
回来后梦魇了几天,母亲要他彻底把云南王府的事给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忘了,前一晚还在看星星看月亮的人,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突然就只剩一具尸骨了。
云南王行府被抄的时候,他特地跑去看过。周珩的院子被前来抄家的官兵砸的一塌糊涂,地上躺着那块书有兰草园三字的牌匾,是特地请书法大家殿阁大学士曹澜写的,当时他们一群人人手一块搬回家,他的叫明石居。
他抱着那块牌匾回家,母亲果不其然将他训了一通,却也拿他没办法,只叮嘱他必须将这东西藏好了,不许再拿出来一次。
记得刚决定要去大理寺的时候,先帝告诉他,“临安多山水,你将来是要袭王位的,想在朝廷历练,其实户部和礼部更适合你。”
“多谢舅舅,户部礼部是好,可比起游山玩水挣钱,我更想替世上冤屈之人,洗刷污泥,拨青云之雾霭,窥世道之正光。”
居正殿里老鹳草的香气尤甚,皇帝坐在明黄的椅垫上看了他许久,最后拨了拨手。
“那便去吧。”他说。
付云归深吸一口气,今日屋子里点的正是那一日居正殿里的老鹳草。
其功效,只为改变优柔寡断。
忠义侯府
晏久初跟面前这位女学究,已经面对面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女学究一上来便要她写字给她看,她便写了。
她最近刻意模仿付云归的字,虽也得过他本人几日指点,但始终还没真正寻得章法,学究一上来就指出了她的问题,道:“县主这一手字,有刻意模仿之风,下笔收笔皆不够自然,笔力不够,想要凌厉却始终过于绵软,想必是看的哪位大家的字,觉得十分感兴趣,便自己临摹了一二。”
“老师真厉害!”晏久初鼓掌道。
女学究微微笑道:“我原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当今圣上的字,我也是教过几日的,当初临安王府两位公子在宫中同圣上一起读书,我见过几次,县主这字,倒与临安王世子当初学的有些相像。”
“呵呵。”晏久初没想到这位女学究这么厉害,竟能这么快就看出她字迹的出处。
“实不相瞒,老师,我先前就跟那临安王世子学过几日字,只不过后来家里人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此事就搁置了。不过那世子人好,将一本写过批注的书给了我,我很喜欢他的字,于是就自作主张临摹了一阵子。”她这般解释道。
女学究点点头,“原是如此,只是县主既学了一种字,就该一直学下去才是,这样学到一半却又改了写法,实在不是好方法。”
“这不是家里不让了嘛……”晏久初小声嘟囔道。
女学究笑了笑,“可是县主这字,我如今瞧着也是教不了了,学到一半改了写法,实在是难办。”
“那老师可以帮我去劝劝我爹娘还有我哥哥,让临安王世子继续教我吗?”晏久初期待道。
“呃……”女学究摇着头,“我受侯爷委托,来教县主读书习字,习字虽不能再乱来,但教书还得继续,县主不若今日先听了我的课,下课之后我再去与侯爷夫人相谈一番,替县主劝劝他们。”
“好,多谢老师!”晏久初立马从霜打的茄子变成了灵动的小白兔,笑嘻嘻地翻开书页。
结束后,女学究果真如她一开始所言,去找许敬月说练字的事情了。
晏柏兆正好在一旁听着,满头黑线。
当初就不该答应晏久初去学付云归的字,这下好了,学到一半,改都改不了,难道还得亲自去把他请回来不成?
昨日昭德门外刚放了狠话,今日就要回去低头认错,晏柏兆心情有些许古怪。
“就没有其他练这个字的老师了吗?”他试着问道。
女学究摇摇头,“当初临安王世子这字,是殿阁大学士曹澜教的,只他一门独创,如今曹大人已退居山庙多年,怕是不能够了。”
“也罢,那就我再去请他一次。”晏柏兆无可奈何道。
但以防付云归还是有些不轨的企图,晏柏兆此番做了周密的打算。
他已经不打算让晏久初去大理寺学了,他要把付云归请到家里来教。
家里后院有专门教书的亭子,四面通风,无遮无拦,很是适合监视。
付云归上课的时候,他就多叫几个小厮丫鬟盯着,必不会再叫他有机可乘。
“没功夫。”付云归把卷宗一扔,抬眼看向晏柏兆,“我看起来像是很闲的样子?”
“你!”晏柏兆忍着脾气,“我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吗?你要想娶阿九,如今这不是活生生的机会摆在你面前接近她吗?”
付云归哼笑,“我猜,你是要我去你们家那教书亭子里教吧?四面通风?我上课,你就叫几个人四面凝视盯着我?”
晏柏兆:“……”
“舅兄,你这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好,到时候我把人教会了,你们家就一脚把我踹了,我还什么都没得到,是不是?”付云归看他,眼眸里似笑非笑的情绪很是明显。
晏柏兆无言半晌,嘴角抽搐着挤出两个字——
“妹夫……”
付云归案板一拍,“成交。”
说是四面凝视,真是四面凝视,晏久初上课,四个丫鬟分别站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替她看着付云归,以防他有不轨之举。
晏久初很是头大,趁着付云归走到自己边上之际,拦住他问:“老师,这个字怎么写?”
付云归俯下身,跟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道:“你提笔,我教你步骤。”
“哦。”晏久初大手一挥,摆正身形,提笔写了两下,突然小声问,“老师明日休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