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好似娃娃机里不太好使的夹子,笔直上升,没捞着刀,刀逗它玩似的滑去了一边,于是那双手缩回抽屉,两三秒后重新出发。
“娃娃机。”寻静流想。
弋延淮半带玩笑起的名字划过他脑海,奇异的,他脑中出现的却不是那天在潭内教学楼的画面,而是看起来时间更久一些的事情。
——“这东西真的有点像娃娃机。”看起来和林鹊一个年纪的弋延淮探身躲过三顾的又一次攻击,这对他来说似乎游刃有余,所以弋延淮满腹闲心,还有空和作壁上观的人说话。
——“娃娃机。”寻静流自己的嗓音响起,他复述了一遍少年的话,好像这是个陌生名词,有些疑惑,不过不妨碍他听得懂关键字,他鼻腔里隐约嗤笑一声,“你把自己当娃娃?”
——“只是比喻。”弋延淮踏上半截从断壁里伸出的钢筋,他随手拂过被风吹起的衬衫衣摆,动作倏地一停,很小的“噫”了一声,而这一声令抱着手臂旁观的寻静流不露声色直起身一点。
——“怎么?”寻静流问,他袖口下捏住了一张窄长的纸,像是枚符篆。
——“衣服脏了。”和鬼跳贴面舞都面不改色的少年一下蔫了吧唧,语气宛如遭遇生活重击。
——“……”寻静流沉默地松开了手,靠了回去,他还嫌弋延淮投来的殷切注视有点烦,干脆闭上眼,但闭眼也挡不住那股有如实质的目光,最终他终于说,“回家给你洗,别分心。”
——“我还要吃手工面。”冤家一样的小玩意得寸进尺,一张惨白鬼脸已在他肩后若隐若现,可他还追着人提要求,非得等人点了头,鬼气带来的寒气都浸染肩头,他眉眼飞扬起来,手里的伞快如黑色闪光,带着雷霆一击的气势眨眼击穿三顾幻化的鬼躯。
“确实有点像娃娃机。”寻静流看着从抽屉里钻出的三顾,他伸手碰了碰对方连着斗柜的手臂,那一双惨白手臂当即扭曲,投降似的在半空一阵摇摆挥舞,掉头飞快钻回了抽屉里,牵带出一声响亮的“砰”。
柒柒。
窸窸。
咚咚。
满屋子的鬼玩意都笑了,笑得模样千姿个异。
热带鱼在鱼缸里翻着肚子游泳,后院走廊上的木雕凳睁开了眼睛。
寻静流忽然想去看一眼自己此刻的模样,他走到那面西洋风等身镜跟前,镜子里却站着一个女人。
那不是秦女士,是另一个长发披散,瞳孔猩红又肢体青白的女人。
镜女身后是翻涌的“黑水”,漆黑雨滴从地面落向天空。
——那都是化不开的祟气与怨流。
寻静流和女人对视片刻,接着女人抬起僵硬手臂,为没照成镜子的人指了一个方向。
她指向了连在主卧和卫生间中的那面墙。
寻静流朝那面墙走了过去,他之前路过它几次,有意无意,却一直没去仔细看它。
墙上本该有那条疑似从弋延淮家里渗漏的水渍,水痕之前是长长窄窄一条,在雪白墙面上留下一条灰色蚯蚓般的痕迹。
然而寻静流这时站在墙壁前,他清楚看见灰色蚯蚓消失了。
它变成了一条深黑色的,带着油浊的长蛇。
它正在努力往上攀爬,贪婪地试图钻过楼板,到更上两层楼的地方去。
根本就不是弋延淮家漏水,弋延淮家的管道从来没有问题,“水痕”是邪祟爬过的祟痕,它每晚都想要去到弋延淮家。
而祟气与怨流本该在潭里四处蔓延,行踪难定。
……除非一个潭里存在足够震慑其他所有邪祟的对象,潭有潭主,它们才会自发听潭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