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是赵素衣未当太子前的封号。他不相信赵璎会做出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构陷。他想到赵柳面前为赵璎求情,偏偏在这时候又出了藏红的事情。等他从阎王爷那儿捡了一条命回来,所有人都告诉他,毒是小张氏下的。
小张氏是燕郡张氏的女儿,身上有一股娇横的大小姐气,看谁都端着架子。唯独崔嫦是个例外,她总是跟在她身后亲昵地喊姐姐,也经常做衣服送给赵素衣。赵素衣属兔,她会在衣服不起眼的位置偷偷绣一只小兔子。
最后,此案经大理寺与宗正寺审理,证据确凿。小张氏被赐白绫,赵璎判处杖刑。而负责监刑的官员是王纯的父亲,因为赵璎的死,贬谪到荒僻的交趾做了个芝麻小官,没多久便病故。
就算证据确凿,赵素衣也怀疑巫蛊案另有隐情。可这许多年过去,他从找到过可以证明赵璎和小张氏清白的证据。当年涉案的人员,大部分都已经判处极刑,小部分被流放至边远地区,生死不知。
赵素衣盯着谢九和王二手中的娃娃,给了他们一些钱:“这戏不好,我不喜欢。”
赵宜年倒是很喜欢傀儡戏,碍着赵素衣,只恋恋不舍地瞧了瞧木头娃娃,拿住新买的燕子风筝,说:“小叔叔,我们去放风筝吧。”
他们三个人便去放风筝。
今日有风,到乐游原上放风筝的人不少。他们的燕子风筝几次和周围的风筝缠在一起,丝线不小心都被磨断。等日落时往回收,只收回一截断开的线,那燕子风筝还在天空飘着。
赵素衣见赵宜年实在喜欢这只风筝,又买了个一样的送给他。傍晚时的乐游原有无限好的夕阳,微红的光如水轻荡荡地飘着,满天空的云瞬间变成了浮萍,柔柔摇动。
赵素衣将赵宜年送到太极宫,听着暮色中催人归家的钟鼓声,他忽然不想回去,还想再当一会儿阿宝,伸手折下道旁的一枝柳递给冯筠:“再陪我走走吧。”
冯筠不会拒绝赵素衣的要求,他寻思这次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恨不得让天上那轮太阳多挂几个时辰再下山。
他们并肩前行,安静着没有说话。在醉也似的夕光里,天色酡红,人也被映照得脸色酡红,步履间带着些微醺的缓慢,踏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
赵素衣和冯筠从日落西山走到了月出东山。他们找了个小旅舍住,依然是要来一间房。
虽说之前冯筠和赵素衣也同床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的感官好像被放大了,对于赵素衣的一切都格外敏感。他看到他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段手腕,那莹莹的白,让他联想到放在玻璃杯中的牛奶,是剔透的甜。
冯筠顿觉口干,卷着被子翻过身,鼻子又嗅到了兰花的香气。这个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赵素衣。
赵素衣感受到冯筠的目光,心跳骤然加快,睁开眼睛望向他:“你干什么?”
冯筠确实是想干什么的,但又嫌弃自己下流,他“蹭”一下坐起来,把枕头扔到床下:“我还是打地铺吧。”
作为名满长安的“文学大家”,赵素衣写过的某些情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冯筠那些小心思,在他眼里是藏不住的。赵素衣看着他把被子搬到地上铺出一个窝,躺进去,背对自己,一副保持距离的做作模样,心里突然就有些恼。
赵素衣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他一双眼睛盯着浅白的床帐子,极小声说:“你上来,冯筠。”
冯筠没听太清:“啊?”
赵素衣一张脸都被烧得通红,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亦随着心脏极快地跳动。他恨冯筠长了副猪脑,咬牙切齿地向他嚷:“我让你滚上来!”
冯筠脑子里嗡地一声,思绪还酥酥麻麻着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利索地滚了上去。
他在朦胧昏黄的烛火里看他。
片刻,冯筠握住赵素衣的手腕,两个人的长命缕紧紧挨在一起,两道流苏绞成一股,仿佛被打成了密密的结。黄色蹭着绿色,蓝色蹭着白色,在细瘦的腕骨上压出一道浅红的痕迹。
他们如等待化蝉的若虫,在月色中褪掉了轻轻的壳子。
恍惚间,冯筠觉得自己像是晋太元时那名迷失方向的渔人,懵懵懂懂地靠近了通往桃花源的山坳。初入时,那两侧的天然石壁狭窄,令他有觉出些许闷痛。不过复行数十步,那天地豁然开朗,露出广远而辽阔的平原。
他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身与心皆沉醉在这原始的风情里。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鸣声,似乎距离他很远,又似乎很近,缥缈如鸟雀在空山中发出的,莺莺地,像是在念他的名。
冯筠一下子心软起来,不敢再贸然前行。他放轻了动作,柔得仿若雨落入滚滚东流的大河。水与水在落英缤纷的夜色中互相包裹着,相融着,再也辨不出哪里是幻,哪里是真。
天边秋月渐凉,人间梦犹温。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们,上车(大声)
谢九是个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