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瑶想了想,道:“孟大人会是一个好官。”
“就这?”秦晞把伞递给跟在岑瑶身边的婢女,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家去。
父女两个在江南的毫毛细雨里,踩着整齐的青石板慢慢行走:“你觉得他在为官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瑶习惯性地落后秦晞半步,见秦晞站住了等自己,才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吐吐舌头,把那半步赶了上去,与父亲并肩而行:“也许是个好人?女儿对孟大人在公务上来往得比较多,不敢妄论大人的私事。”
秦晞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是孟景渡在单相思。
岑瑶忽然冲着他笑了起来:“孟大人是看在父亲的份上,才对女儿多有照顾,父亲,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在江南的这么些年,岑瑶也不是没有遇上过直白的追求者,尤其在岑阁老独女这个身份传出去之后,几乎每天都有年轻的公子哥儿在自家门前念酸诗,后来还是秦晞发了一回火,让家丁不管来人什么身份,只要敢开口就一律棍棒打出去,岑府门前才逐渐变得清净下来。
而某些在宴会上对着岑瑶念诗表白,如牛皮糖一样把眼神粘在她身上的,总会莫名其妙地遇上诸如跌下池塘、摔断腿、被从天而降的蜂窝砸脑袋......之类的倒霉事。
原来。
孟景渡的行为,被岑瑶当成是通过她间接地讨好秦晞来着。
秦晞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想着,如果岑瑶也对孟景渡有几分心思,那自己就悄悄把孟景渡的过去和家庭全都调查一遍,但女儿显然是还没意识到孟景渡对她怀着男女之情,一想到女儿会被个男人从自己这里拐走,秦晞就满心的不情愿,于是他也没有戳破的意思,而是随意地笑笑:“早上为父问你是否有再嫁的打算,若是有的话,也可以提前看好人。”
看看是那个鸿运当头的男人可以被自家女儿瞧上,若他真是个好的,秦晞也勉强可以接受对方入赘,若又是个得陇望蜀的渣男,那秦晞就只能先送他身败名裂套餐了。
可现在女儿明确表示了:没有。
老父亲顿时乐开了花。
“女儿确实想过要不要再嫁。”岑瑶收敛了说笑的神色,“谨信年纪日渐大了,他是个男孩子,我总觉得有的事情,还是要有父亲来亲自教他才好,但又怕我再嫁的那人会嫌弃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因而慢待,所以女儿才犹豫不决。”
秦晞认真听完,说了自己的想法:“瑶瑶你已经把谨信教的很好了,虽然那小子不喜欢读书,整天上房揭瓦不说,还满脑子都是怎么偷溜出去玩耍,但他从来都把家人放在头一位,上次他爬墙那事被教训过了之后,也不再随随便便爬上高处。”就是改钻狗洞有点儿烦人。
“他是个懂得自省,会听长辈的话,也会改错的机灵孩子,很多大人尚且没法做到这点。”
“你把他教的很好,所以,瑶瑶你不必总是妄自菲薄,你这几年做的努力,父亲都看在眼中。”
说实话,以岑瑶如今掌控岑家家产的能力而言,秦晞觉得哪怕自己抽身而去,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但岑瑶心里总是潜藏这一股不自信,秦晞怕这个隐患会导致自己功亏一篑,而消除岑瑶不自信的方法,他也已经想好。
那就是让岑瑶亲手毁了齐家,等她把齐家那些无时不刻都打压剥削她的人全部踩在脚下的时候,岑瑶性格上仅剩的弱点也将会被补足。
“我总觉得还不够,父亲,我总感觉还差了什么。”岑瑶看向秦晞,“我一直在看,一直在学,就像父亲您建议的那样,出去走动,去认识不同的人,但是我看见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差了什么。”
她的语气疑惑,又焦虑:“是因为我生而为女,所以天生就差了能像男人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到台前的资格吗?”
“我总觉得我们都差了什么,这世上的女子到底都差了什么呢?”
家中最要紧的永远都是男子。
岑瑶资助那些逃荒而来的人时就发现了,无论是几年前的水灾,还是这次的时疫,最先被家族拿出来牺牲,换取资源的,永远都是女子。
岑瑶自己读过许多书,哪怕是士子们科举的策论也少有人能比她写得更好。
秦晞总是这么夸她,然而岑瑶自己受到的夸赞越多,就越觉得不公平。
如果自己当初也能参加科举,扛起岑府的门楣,父亲就不会在背后被人说断子绝孙,将来家产全都要给外人的闲话;如果她能像男子一样位列朝堂,又如何会被齐家人所欺辱还求救无门,连宅院都出不去;如果自己生来就是男子,从小得到男子一样的教养,那自己又怎么会蒙昧无知,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还要等父亲从......回来,才被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