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岑瑶本身那种算是善良柔软的性子,秦晞心里既怜爱,又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
自从他卜算出自己有好几个女儿流落在外之后,一股十分陌生且炽热的,想要去呵护女儿的心情让秦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对他来说十分奇怪的状态里。
陌生的父爱催促着他为岑瑶铺平道路,而他本身乐于见到人类陷入混乱的性格又无比迫切地想要叫岑瑶变得像自己一样,将齐家人的痛苦拿来当成取乐的良品。
秦晞不明白,那天在自己的推动下,岑瑶明明已经对齐家人产生了杀意,为何自己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女儿出手。
难不成是因为岑瑶这段时间太忙了?秦晞这么想着,可自己很闲啊,女儿为什么也不向自己求助呢?
他这些日子里一边给皇帝带孩子,一边应付不停上门来,想通过他扭转皇帝立安阳公主为储的心思的朝臣们。
今天倒是难得清闲,安阳公主和岑瑶母子到京都的女子书院视察去了,而反对安阳公主为储的朝臣也终于意识到,能生出一个颠覆自古以来,唯有男子能读书科举这一陈规的女儿,“岑阁老”本人也不可能会是默守教条的老迂性子。
没了这些隔三差五便上门打扰的朝臣,秦晞却又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齐广识。
齐家唯一还保有良心的人。
他三年前返京之后,又被皇帝派往南边去敲打山民,今年年初才又回到临安,如今在羽林卫中任职。
秦晞见到齐广识时,后者已经变得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瘦削,神色中难掩深深的疲惫。
他一见秦晞便行了大礼:“在下......无能,未能说服母亲弟弟,不敢奢求阁老谅解,只求阁老能体谅祖父年老病弱,看在他为国征战多年的份上,等祖父去了,在下会亲自将母亲与弟弟带来,向岑姑娘道歉。”
“哦?齐老将军怎么了?”秦晞心情很好地把齐广识扶起来,顺便示意下人将用来待客的清茶换为酒水。
齐广识见秦晞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大为感动,他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祖父年前病了一场,醒来便半个身子都无法动弹了,大夫说是中风,不知哪一天就会、就会......”齐广识再也说不下去,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虎目里泛着泪光。
秦晞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齐广识接过杯子,嗅到酒香后只是微微一愣,便仰头喝下。
齐老将军病危,然而齐宏博却把归来的兄长当成要与自己争夺家产的仇人,连齐母,都在被齐宏博劝说亲自去向岑瑶道歉之后,开始厌上了他。
齐母与齐宏博自认为他们都已经给岑瑶赔付了一大笔钱,那么岑家就不可以再来找自家的麻烦,而岑家上京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当齐家不存在的做法,也让齐家人心里又生出了想要叫岑谨信“认祖归宗”的妄念。
齐广识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们,却都被他们当成是危言耸听。
而如今又是封玉怡管家,他们夫妻两个虽然就纳妾一事颇多摩擦,但在面对齐广识这个要分走大部分家产的兄长时态度格外统一。
齐广识才被调回京城没多久,就被齐宏博封玉怡挤兑出了齐府,不得不住进军营里。
他年纪小小就离开家乡父母,到苦寒的边疆戍守,每一次敌人来犯,齐广识都是靠着对齐家英烈前辈的憧憬挣扎求活;而每一次他疲倦了,想家了,也是靠着家里递来的信件才坚持下去。
他不明白。
为什么隔着一张信纸,那么温暖又美好的家人,最后竟然会变成如此卑劣的模样。
兄弟视他为仇寇,母亲骂他是个逆子,唯一能理解他的祖父也一病不起,当齐老将军躺在病床上用悲哀的目光望向自己时,齐广识就知道,祖父后悔了,但现在后悔能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