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中妖类与人的界限其实分得并没有太过清楚,反而是普通人与道士,恶妖与善妖之间泾渭分明。
恶妖吸食人族精血或者魂魄以供修炼,而道士斩杀恶妖以护卫人族,善妖则受到每一方的欢迎。
姬夷正是一只将自己的名声经营得极好的“善妖”。
她从成妖以来就很小心地注意让自己手上不要沾血,而是在背后挑唆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妖物或者道士替她除掉敌人。
这些人或者妖里,最好用的就是陶建安了,他是一只做事情不会顾忌后果的恶妖,千年的修为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是顶尖的,而且他深爱姬夷,即便察觉了姬夷深藏的心机,知道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他也只会觉得姬夷可爱,认为她是为了自保而不得不耍的小手段。
他很愿意为姬夷除掉所有障碍,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这么做着了,宋云也的父母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受害者罢了,若不是娶了宋云也,得知她被自己灭门的过往,陶建安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但显然这一次他们是撞上硬茬子了。
先是陶建安被那个莫名刨出来维护宋云也的男人打成重伤,而后姬夷带着他找上最近的道观求助,原本对姬夷十分友善的道士们一见她就瞬间变了脸色,若不是观主本身也是姬夷的爱慕者之一,拦住了正欲发难的道士们,只怕她又只能带着陶建安再次跑路。
观主姓白,名农,原本是一家道中落的儒生,在上京赶考的途中遇到恶妖险些被害,恰好遇到姬夷才保住一条性命,又被前来善后老观主看中,收入门下,弃文从道。
“小夷,你怎会......”遣散了警惕的道士们,把姬夷拉到一旁,“你可知道,从凤林城中传出,你与陶公子屠杀百姓沦为恶妖的消息,早已在各家道观中传遍了!”
“什么?!”姬夷惊讶地喊出了声,“我、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白农见她慌乱无助的模样,顿时心软下来,扶住姬夷的双肩安慰道:“我见你身上并没有血气,可见是有人故意幻化做你的模样,栽赃与你——怎么没看见陶公子?”
姬夷红着眼眶,把奄奄一息的陶建安从袖子里拿出来,他七寸处的鳞片彻底破碎了,整条蛇依旧处在昏迷之中。
白农见了陶建安的凄惨样子暗暗心惊:“是谁将他伤成这般模样?”
“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姬夷抽泣着,被白农轻轻揽入怀中,她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思路清晰地把宋云也带着人上门来把陶建安打伤的事情说了,“那人的功力我看不透,他自称是宋姐姐的兄长,但我看他们长得并不相像。”
她叹息着,似乎对宋云也有无尽的无奈:“宋姐姐心中有怨气,我能理解的,就算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那我也只会祝福她终于不再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可她怎么能、怎么能对安哥哥这样呢?”
姬夷刻意隐瞒了是自己察觉到宋云也的气息在凤林城中出现,才主动找过去,也没有告诉白农,陶建安曾经杀害宋云也父母的事情,她委委屈屈地倾诉着,哀求白农能收留自己和陶建安一段时间,只要等陶建安伤愈,他们就会离开。
白农被她这一通唱念做打,样样俱全的表演弄得心里一软,答应下来。
白农不顾师兄弟们反对的目光,把姬夷二人安置在后山的小院里。
陶建安伤得太重,即便白农为了他的女神把故去的老观主珍藏的丹药拿出来,喂他服下,也没能有太多改善,只能依靠他自身的愈合力来慢慢恢复。
过了大半个月,陶建安才终于醒来。
而白农也恰到好处地带来一个消息。
说是在凤林城外的某座荒野庙宇中,发现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前人洞府,里面有能治愈陶建安的仙药。
姬夷听了很是心动。
这些日子她为了照顾陶建安,也为了躲避对自己有恶意的道士,只能寸步不离地待在这个小院子里,一想起不知是谁变化成自己的模样,在凤林城中遭杀孽毁坏自己的善名,她心头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堵。
姬夷下意识地要把这口黑锅扣在宋云也兄妹头上,每一次白农前来小院关心自己,她都会把这个念头不动声色的灌输给白农听,引得白农对宋云也生厌:“小夷莫要担心,我会向道友们替你解释清楚,你身上有没有血气只要一看就知道了,等陶公子再好些,你亲自去道友们跟前,把那个女骗子对你的栽赃陷害当场揭穿,叫她恶有恶报,岂不更好?”
之所以不叫陶建安跟着一起去澄清名声,是因为这条黑蛇本身就是板上钉钉的恶妖,虽然他们常常有意识地忽略陶建安身上背负的人命债,但姬夷还是不敢让重伤的陶建安到那些名门正派的道士跟前晃悠。
姬夷想跟着白农一起去前人洞府中寻找机缘,却又担心抛下陶建安会叫他心里不舒服。
刚刚苏醒的陶建安咳嗽几声,道:“小夷可以把我藏在袖子里,我身上的伤虽然颇是沉重,但好歹还有这一口的毒牙能够保护你。”
他说得无比深情,眸子里却暗沉无光。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没法对关心照顾姬夷的白农视而不见。
他反复告诉自己,是白农趁虚而入,趁机与姬夷亲近,在心底泛起了无法遏制的杀意,对姬夷的独占欲瞬间攀升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