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的脚步声轻得像猫,大殿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秦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陪着你妹妹,提前回来了?”
雕画着翔龙的立柱后边,秦玑衡一脸复杂地走了出来。
秦晞抬眼便看见儿子那纠结的小表情,脸上笑意更浓:“怎么,这次我没有顺便把庆王府收拾了,你很意外吗?”
他把身子往前倾,双手交叠,支在身前的桌案上,用手背托着下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为父想得那么坏?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鬼,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
秦晞把笑容一收:“同样的错误,我从来不会犯两次。”
“错误?”秦玑衡攥紧了拳头,他抬起头,望向看上去依旧是一身轻松的父亲,“那件事对你来说,竟然是个错误吗?”
“啊。”秦晞的语气变得懒散下来,没什么精神地应答。
大概就在一百年前,他跟秦玑衡的关系还没有僵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百来岁的秦玑衡在秦晞眼里,就是个还没走稳路的小孩子。
是被他抛弃过,又找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的瓷娃娃。
他把秦玑衡关在家里,因为他的仇家实在是太多,几乎每往太虚仙境外边走上几步,就能遇见一个。
他不能让那些人发现秦玑衡的存在。
他必须把这份随着道心的崩毁而来的珍贵礼物深深地埋藏、保护起来。
秦玑衡太小了,性格又直,简直跟秦晞就是两个极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老是爱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那个时候的太虚仙境里还不是像现在一样的死寂,秦晞也收过一两个徒弟,养了百十个跑腿做杂务的童子。
出不了家门的秦玑衡只能盼望着可以和那些童子交朋友,但他的身份在太虚仙境是个秘密,连秦晞仅有的两个弟子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秦晞那个时候常常不在家里,就算回家,唯一做的事情也只是确定秦玑衡的安危,考教他的法术修炼。
秦玑衡唯一能接触到的人都因为秦晞奇怪的态度选择避着他走,还没有明白“世界”是个什么意思的小孩童,最先学会了什么叫做孤独。
后来秦玑衡越长越大,他开始好奇,开始向往太虚仙境以外的生活,那随着青春期而来的旺盛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
秦玑衡趁着父亲不在,偷偷地溜出太虚仙境,交到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
他们的脾气相近,性子也很合得来,秦玑衡与他交换了彼此的剑穗,约定好这辈子互相扶持绝不反目,共同追求那浩阔而缥缈的大道。
秦玑衡瞒着父亲,悄悄地跟着那名叫江少鸣的少年探险历练,二人的情谊愈加深厚,直到江少鸣家族所依附的宗门忽然举起旗帜,联合了秦晞的仇人们以及他的大弟子,共同围剿他这个臭名远扬的“镜花真君”。
然而无论那些人的复仇也好,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也罢,统统不过是秦晞的又一次“游戏”罢了。
那一天秦玑衡没有溜出家门,被秦晞带在身边,看着他把围攻太虚仙境的人全部击败、抹杀,被他教养了几百年的大弟子也只得到秦晞一句“废物”的评价,随后便被斩下头颅。
血顺着秦晞的指尖滴下来。
秦玑衡却看见被父亲困在太虚仙境外,护境的大阵中,有自己友人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