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放下酒壶。
举杯的手开始颤抖。
他耳边的风声似乎变得更大了。
昏暗的牢室里,砌墙的黑石砖冰冷而沉默。
站在他对面的黑衣男人目光凝着,默默无言。
谢年想到自己庸庸无为的一生,想到破灭的母国和自己无法庇护的孩子们,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他将就被举到唇边。
那滴泪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噌!”
一声清鸣,于沉闷的牢室中回响。
谢年手中的酒杯被什么东西打飞了出去,一柄细长的剑穿透杯身,牢牢地钉进了石墙里,鲜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摇晃晃,却没有半滴撒漏出来。
秦玑衡和谢秋凝天黑了才从宫里出来,他先把妹妹送到家门口,就立刻朝着天牢冲来,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救下谢年的性命。
“师弟。”郁原川长眉凝蹙,双手中聚起了森冷的鬼气。
秦玑衡双脚在地上轻点几下,便也飞身入牢中,他没有要跟郁原川过招的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露在郁原川面前,走过去把钉在石墙上的长剑拔了下来。
长剑上暗红的剑穗轻快地晃荡。
“师兄。”秦玑衡隔在二人中间,“我家那老头儿心眼子比针尖还小,一腔肺肠比蝎尾还要歹毒,你何必非要死脑筋听他的吩咐?”
他看了一眼谢年,为避免这走到末路上的人一时想不开,还要喝毒酒,秦玑衡便将摘下来的酒液全部撒到了地上,酒杯也丢到角落里,散成两瓣。
“谢叔叔,你千万别信了我爹的胡话,夏国的皇帝,额,我堂兄不是那等多疑爱计较的皇帝,他朝政治理得十分平稳,百万大军也都是忠心他的,说句有点冒犯的话,越国百姓对夏国派去的官吏很是欢迎,而那些世家也已经被控制住了,掀不起什么浪花。”少年一双剑眉飞扬着,瞳孔中闪烁的光辉让谢年倍觉刺眼,却也叫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书的暖意,那一滴挂在脸颊上的泪水终究还是连成了珠串,簌簌地滴落下来。
他一边擦拭泪水,一边摇头:“夏皇宽仁,是我所不能及,他心中无阴霾,我却过不去我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少年郎,你的好意,谢某人心领了......我终究是当过皇帝,这个身份会带来的麻烦,非一死,不能消歇。”
“我知道!我也觉得越皇死了,比活着更好,但你现在不要着急去死。”秦玑衡连忙接话。
另外两人听了都是齐齐一愣。
谢年无奈苦笑。
郁原川无语地捂住了脸。
秦玑衡拍拍自己脑壳:“我的意思是‘越国的皇帝’可以死,但谢叔叔你,完全可以继续活下去呀!”
“你要他假死?”郁原川道,“师父知道么?”
“他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要瞒着那小心眼子的老头儿的,不过下午的时候我和凝凝替谢叔叔向夏皇求情,是皇后替咱们出的主意。”秦玑衡对夏皇皇后二人充满了敬佩之情,他们不只夫妻恩爱,还都有一副温暖宽宏的心肠,对谢年这个亡国之君,夏皇本就没有想过要他的性命,甚至称臣封侯也只是为了要安抚越国百姓,只要谢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去为难这一家子。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谢家人,除了曾是皇室的身份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而若是有人要顶着谢家的名头搞事情,夏皇也有信心把他们给摁下去。
“不止越皇,过不了半年,吴皇也将是朕的治下之臣,朕既然有胆量留着他们的性命,那当然也就有能力摆平他们带来的麻烦!”夏皇更关心的是,如果谢年这个皇帝在牢中死了,会显得自己心眼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