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是你一直说想来书院的吗?”秦长老耐心地安慰道。
秦晞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可是娘亲病了啊。”
他的母亲已经病了很久了。
原本采珠女的寿命就不长,常常潜入冰冷的海底下,也彻底地损坏了她的身体。
秦长老的神色也是一滞,他一双剑一样的长眉变得柔软:“就是因为娘亲病了,没法照顾你,才要把你送到书院里来压。”
“可是、可是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秦晞焦急地喊了起来,他抽着鼻子,“我知道娘亲要养病,我、我不会打扰到娘亲的,我会安安静静地陪着娘亲,娘亲要是能看见我,心情就会变好的吧?病人只要心情一好起来,病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紧张地与父亲对视,试图说服他:“这是伯祖母告诉我的。”
“要是你娘亲知道咱们的晞儿在书院里学了本事,会比你陪在她身边更让她开心的。”秦长老把儿子放到地上,手按着秦晞的后背把他往萧拾的方向轻轻一推。
秦晞不情不愿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父亲:“我会乖乖的.....爹爹,你一定要告诉娘亲,我乖乖的,她也要乖乖吃药,乖乖养病,我......”
小孩儿的脸皱成了一团,眼中泪花闪烁,小手不停地缴着衣袖,当萧拾伸手来拉他的手时,也没有反抗,而是真如自己答应的那样,乖巧地依在萧拾身侧。
秦长老眼中也落着些许悲伤,他朝萧拾行了一礼:“小儿便拜托先生了。”
“长老放心。”萧拾拉着小孩儿柔软的手掌,他低头看见秦晞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正想把这孩子抱到怀里哄一哄的时候。
却见秦晞往前蹿了两步,冲着秦长老的背影大声喊道:“那爹爹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秦长老回头望了一眼满脸委屈的儿子:“三个月后,我就过来。”
萧拾感觉在自己掌心里的那只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嘟着嘴还是很不情愿地点头,伸着另一只手到眼前数着:“三个月,就是......就是九十天?”
“是啊。”萧拾把小孩儿抱了起来,“你还懂算术呢?真是厉害。”
秦晞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小胸膛挺起来:“我当然厉害啦,祖祖还有伯伯他们都说,我爹爹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我聪明!”
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秦晞就被哄娃熟手萧拾给逗得暂时忘记了离别之情,但等到了晚上的时候,被父母宠坏了的小破孩儿还是哭哭哒哒地抱着枕头,被专门照管书院里这些孩童起居的人领到了萧拾门前。
“我想娘亲了,嗝,我想回家......”
萧拾把秦晞用被子一裹,塞进床的里侧,他一边顺着秦晞的话跟他一起回忆母亲,一边照着秦晞的描述,在空中幻化出他们一家三口的模样,把小秦晞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继续哭了,等到萧拾控制着幻象给他讲完一个故事,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娃娃已经熟睡过去。
秦晞在归元门的书院里长到十岁,他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用丹峰的灵药勉强撑着。
但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了下去。
秦长老请来丹峰的大师为她诊治,得到的,却是她寿元将尽,哪怕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没法再继续吊住她的命了。
而秦晞就是那时起,得知了自己的体质。
那年他十一岁,已经筑基,在归元门有了不少朋友,也被许多长辈看好,视为比他父亲更加优秀的天才人物。
“这骨血皮肉,本来就是父母赐予的,我的血肉能给母亲延寿么?那太好了!”小少年的蓝瞳中神采灼灼,“爹爹,我不怕疼的。”
秦长老本来就对用爱子血肉来治疗爱妻这事摇摆不定,秦晞却在得知真相后选择站了出来,要割肉疗母,这父子俩擅自的决定却被秦母毅然否决:“人之生死,自由天定,你撺掇着晞儿损坏自己的身体为我入药,你这是嫌我活得太长,要亲手来剜我的心吗?!”
秦母把秦长老骂了一顿,柔柔弱弱的凡人女子不肯叫孩子为自己伤了分毫,硬是把即将突破到人仙境界的剑修骂了个狗血淋头,讪讪地站在门外,不敢走,也不敢进去。
他没法说服秦母,秦晞却有了主意,他借着为母亲侍奉汤药的机会,将自己的血悄悄滴在药中,虽然只是小小的几滴,却也让秦母的精神变得好了起来。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发现了秦晞是天灵之体,并且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
秦长老不得已,向家族和宗门承认了秦晞的体质,一时间他们周遭的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起来,但幸好,没有一个人在明面上出手,而是向秦家三口表明了,绝对会保护好秦晞,只要他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为宗门提供些许血液便可。
“爹爹,娘亲,都是我不好,给你们带来了麻烦......”秦晞发现以自己的修为而言,并不足以保护好自己,甚至连爹娘也要受自己的牵连。
秦母却将他揽入怀里:“孩子哪里会是爹娘的麻烦?晞儿,你记住,娘从来没有后悔生了你,也从来都不觉得你是麻烦或者负累,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你只要记得,你是娘的心肝肝,是娘的掌中宝,娘很感谢你,愿意到娘身边来,做娘的孩子......”
母亲哽咽的声音,还有父亲那结实而温暖的臂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秦晞记忆中所能感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