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嫦嫦沉默了一阵,说道:“对未知的、新生的绝境来说,守门人死去,绝境也会永远关闭,韩门主身为最年轻的气修,缘何如此信任我这一个天生有疾,身体孱弱的凡人?”
如果要说,一定会牵扯到原作的事情上去,但韩雪绍暂时还不想对别人提及。
“你尽管叫它直觉也好,一时冲动也罢。”她凝视着迟嫦嫦,说道,“你不是普通人,我能够从你身上感觉到这一点,恐怕这就像鱼生来就是要在水中一般难以解释清楚。”
韩雪绍态度严肃地说了,说完了,却望见迟嫦嫦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久前,我才用类似的话来向我父亲介绍你。”她笑着,声音带着点颤音,瘦弱的肩膀也微微地颤动着,几缕青丝垂落胸前,随着吐息起伏,“韩门主真是与我想象中的……全然不同。我仍然不能说是更好或是更差,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似乎有些喜欢你了。”
“那么,我猜韩门主不可能只让我一个人来镇守绝境的大门,此次欣然送我归乡,大约是想要我从父亲这里讨来几个信得过的修士,好同我一起镇守。”迟嫦嫦忍着笑,观察韩雪绍神色,“还是说,门主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满怀牵挂的父亲陪着他的独女一同前往?”
关于这一点,她确是疑惑了一段时间,不过当韩雪绍表明缘由后,她就明白了一切。
韩雪绍怔了一下,解释道:“我确实有此心思,不过,纵使迟大师拒绝——”
“没关系,我明白的。”
迟嫦嫦倒也不生气。因为迟刃与沈安世相识几十年之久,迟刃帮沈安世重铸浮生剑,却未能完全恢复此剑的原貌,他为之耿耿于怀,即使沈安世不提,他偶尔也会主动提及要用新得来的矿石来铸剑,沈安世深感他如此上心,久而久之,二人之间的关系也熟络了。
倘若沈安世闭关结束,他也会受邀来此穷迢城,替迟刃试剑。
他们之间,正是如此知己关系。
所以迟嫦嫦明白,这不是什么不可言明的、满是恶意的利用,都不是几岁的孩童了,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她知道,倘若迟刃不去,这二人也不会为难他们。
“父亲他有所顾虑的,正是这一点,我向他提出邀请,也好顺水推舟,为你们做个人情。”绝境之外不算太过凶险,更何况迟刃虽然尚未入道,却也能比肩化神期修士,迟嫦嫦心想,迟刃曾踏遍天下为她追寻医师,倘若事情真如韩雪绍所说的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她也能让迟刃亲眼见证,她早就不想再做那小心翼翼裹在襁褓中的嫩芽了。
“我不能保证父亲他一定会同意。”迟嫦嫦说道,“然而,如果父亲应下了,我希望韩门主与锦华尊者一路上能够对我们多多照拂,只因凡人踏足绝境之地,本就是违背天理。”
韩雪绍暗想,面前的姑娘曾说过她是个理智的人,然而,她却觉得,迟嫦嫦在某些方面比她更加理智,理智到近乎可怕的地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作性命,浑然是个赌徒。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总归是在记忆中留了印象。
“如果要做个碌碌无为的、毫无作用的庸人,我宁愿去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迟嫦嫦的想法,和修士的想法,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段谈话也就在韩雪绍的应声后落下了帷幕。迟嫦嫦虽是这么说了,心中仍是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纠结,她既是想让迟刃一同前往,又担心迟刃的安危,几番天人交战,身心俱是疲惫,便用“要想想如何对父亲开口”作为理由,搪塞过去,委婉地对韩雪绍道了别。
这夜沈安世很晚才归来,袖袍上沾了夜色未消的冷意,踏上楼梯的时候,韩雪绍察觉到他的气息,本想要推门出去问候他一声,迟刃却已经闻声迎了出来,她散开识海,能够“看见”迟刃是匆匆披上的一层外衣,和沈安世低声寒暄两句,便准备同他往深处走去。
是的,锦华尊者就是这么忙碌,以往在韩家也是如此,见缝插针也说不上两句话。
于是韩雪绍的动作停顿片刻,还是没能推门出去,她暗自揣测沈安世劳顿许久,恐怕也累了,想跟他道一句晚安的想法也没那么强烈,逐渐淡了,便要回身去继续打坐了。
她感觉到沈安世和迟刃往铸剑池的方向走去,抬步途径她门前,韩雪绍正准备将识海收回之际,识海却被轻轻地牵动了一下,雪松般令人安心的气息拥着她的识海,将那一丝一缕全部送回门内。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语调柔和,说了句“早些休息”。
迟嫦嫦沉默了一阵,说道:“对未知的、新生的绝境来说,守门人死去,绝境也会永远关闭,韩门主身为最年轻的气修,缘何如此信任我这一个天生有疾,身体孱弱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