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敢说他这辈子杀过数不清的人,逃过数不清的路,都没有今天这样恐慌。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怕什么。
是怕赶不及,还是找不到她?
他不让自己腾出精力来去想少女是否会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
佣兵收到消息的时候,当即在那个城市买了两匹最好的马,用来和黑马交替赶路。
昼夜不歇。
一餐未进。
他一直知道魔法生物是可以不用进食的,但他自觉仍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守着这条界线从未敢尝试,仿佛自己一旦这样放纵了,就彻底从人类群体中脱离出去了。
龙裔与女巫的种族界限早其实已不那么明确,毕竟人类中只有魔法师的魔法是向法则借来的,而他们这两者的魔法都是自己掌控的。
现在他什么也顾不得。
不管倪克斯只是一个获得魔法的顽劣少女,又或者真的是让人灵魂发颤的魔法生物。
她现在都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离开了灰阁,在那些人算计下,她是巨龙也好,少女也好,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男人咬牙。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它。
他反而更加担心了。
结合巨龙与少女两者的性格,她万一被赫尔被彻底惹怒,只怕会毫不在意地带着世界一起毁灭——包括她自己。
在渔佬地时,祭献本就让她的魔法流向众生,如果她足够冷静,应该立刻藏匿起来,而不是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使用魔力反而会让她更加痛苦。
她却在痛苦下依旧选择驱使魔法。
那一日巨龙本想迎着风北下,将这片大地上所有人类的都化为灰烬吧。
但她在蒙奇顿堡前停下了。
为什么——是欧莎,欧莎在那里。
佣兵恍然大悟,忽然之间,一切都可以想通了。
他感到好似一片柔软的羽毛落进他的胸腔。
无论巨龙多么可怖。
哪怕她的双翼展开能够遮住太阳。
她还只是一个刚离开蛋壳没多久的小孩子啊。
她会顺从地被欧莎捡走照顾,会学着赫尔达将梅蒂拉当作导师。
还会向他这种家伙交托信任。
……他亲自照看她,见证她的乳牙更换。
佣兵无意识中喉头滚动。
一头小龙,信任的对他露出利齿。
他能感到她难耐的露出尖牙,然后又收回,还能感到她想将自己吞吃入腹的血腥念头。
他曾不止一次失控地想,她要是想吃人也没什么。
只是血肉而已。
能成为两人间紧密地联系,难道不好吗。
那两匹马早已支撑不住。
佣兵不假思索地将它们留在荒野。
黑马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速度前进,但能看得出疲态尽显。
他将手贴到黑马的脖下。
魔法顺着血管一路寻到心脏。
它渐渐精神起来,强大的心脏与魔法驱动着它向前奔跑。
佣兵从来不知道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阿尔伯德中部赶到蒙奇顿堡。
北地已经是战时。
他不敢进城,这个时候进城容易出城难,到时再想借蒙奇顿的国王大道继续向北就难了。
于是他绕了半圈继续向北,看到蒙奇顿堡的北城门大开,一骑白马绝尘而出。
佣兵眯起眼睛,是谁这么大的阵仗,能让熊堡开城门?
他定睛一看,是梅蒂拉。
梅蒂拉一看到他就慌了神。
她愧疚自己没有照看好倪克斯。
佣兵安抚她不必着急,他已经知道了,“我会找到她的。”
有些情况佣兵在路上难以探听,梅蒂拉统统道来。
梅蒂拉为了保护倪克斯,曾对她的真名设下反向的炼金阵。
但这直到倪克斯失踪后才成功,它显示一个来自北方的魔法曾经召唤过倪克斯的真名。
于是梅蒂拉赶来北地寻找她的踪迹。
蒙奇顿堡给了她许多消息。
昨天黎明时刻,赫尔与吼熊铁骑交战,与此同时巨龙出现在赫尔高庭。
现在交战激烈,艾恩不再城中,只怕正在战场上。
“巨龙呢?”佣兵听着梅蒂拉语速极快地对他说着。
梅蒂拉道:“巨龙好像被激怒了,它在高原降下火海,发了疯似的毁了无数的山脉,夜里消停了一会,今天白天又出现了,我们的探子传信它撞塌了许多山,正向南下,按它的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抵达河谷地。”
佣兵知道了梅蒂拉眼中的恐慌不只是在为倪克斯担心,还有艾恩的安危。
河谷地正是两军交战之地。
梅蒂拉抓紧马缰,“现在巨龙出现了,倪克斯她……赫尔教会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佣兵却陷入他的思绪之中。
赫尔教会、安卡拉刚的骸骨、巨龙暴怒发疯。
他艰难地思考。
他想起白塔龙血中的龙病。
红龙是在龙病发作之前就死去了,它的龙病不够强大,却也足够危险。
它的龙病是死后的不甘与仇恨。
安卡拉刚在陨落前,出现龙病了吗?
俯视众生的伟大存在,它的疯狂又会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龙类的绝症,龙病。
所有的巨龙最终都会走向自我毁灭的原因。
佣兵开始祈祷这一切与她无关。
说话间,风云巨变。
黑色的巨龙裹挟着高原的飙风与雷霆出现。
它的体型比之前还要大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