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师父……”范衡的声音有些颤抖。

温言仍然直直盯着那颗人头,脸色苍白,没有出声。

白凛知道,其实他比范衡更崩溃。

浑身浴血的千景真人在魔道的阴云下停了下来。他沉默地将人头丢到一边,然后一甩长剑,面无表情地看向温言三人。

他的脸上覆着大片大片的黑色魔纹,双瞳猩红,目光冰冷,仿佛在看着三个死人。

范衡哽咽着低唤:“师父……”

千景真人依旧一脸冷漠,无动于衷。

群魔狂笑,魔气震颤,只有慕归枝没有笑,只是懒洋洋地垂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温言神色沉郁,周身漫出彻骨的寒意。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慕归枝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倏然一笑,“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么。”

“自然是助他入魔道了。”

“……你这个畜生!”

范衡忍不住破口大骂。

慕归枝显然是被骂多了,这点程度的咒骂对他来说简直不痛不痒,甚至都不能激起他的半点情绪。

“骂我并不能让你们的师父恢复理智。”

慕归枝笑意凉薄:“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否则,他可就要跟我走了。”

这个慕归枝……

白凛咬牙切齿,分明对他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她很清楚这个人的秉性。以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才不稀罕接收什么仙门大能,他会这么做,纯粹就是想看万人敬仰的正道第一人陷入泥沼、痛苦挣扎罢了。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用任何事、任何人来愉悦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温言看着云端之上的诸魔妖邪,抬手一挥,一把寒意凛然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天色剧变,日光煌煌。

一种铮然出鞘的锐意瞬间席卷了整座山峰,群鸟惊飞,雾气骤散,围聚在慕归枝身后的魔兵魔将们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如同深海般压迫深晦的剑意向他们直袭而去,许多道行不足的魔修当场身亡,从云端之上接连跌落。

伴随着重重惨叫,天空下起了猩红的血雨。

慕归枝依然岿然不动,毫不在意。

范衡也拔出利剑,目眦欲裂,剑尖直指魔主:“把我们师父变回来。”

慕归枝讥讽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如若不肯,就算今日在此与你同归于尽,我们也绝不会放你离开!”

“同归于尽?”慕归枝又笑了一声,脸侧的银铃清脆空灵,“好啊,同归于尽是个好主意。”

“不过不是我和你们——”

“是千景和你们。”

从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懒散而轻慢,透着极致的恶意与残忍。

随着万千剑影布满苍穹,一袭青衫的仙人慢慢走到温言的面前。

他抬起剑,染血的剑尖直至温言,锋利的剑刃映出他挣扎忍耐的双眸。

“温言……”他慢慢出声。

温言死死握紧剑柄,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师父。”

千景真人艰难地抬起眼眸,脸上魔纹飞快变幻,如同黑色的藤蔓般肆意蔓延,这意味着一仙一魔两道气息正在他的体内争夺主导。

“……杀了我。”血似的猩红在他的眼底蔓延,使他的面目看上去邪恶又凄冷,“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

“……师父。”温言瞳孔一缩,脸色苍白,目光几近绝望,“弟子做不到。”

“为师……知道。”千景真人艰难地笑了笑,“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范衡失神地看着他,手中长剑颓然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温言……”千景真人眼底的猩红又浓烈了几分,他握紧染血的剑柄,发出严厉又温和的声音,“……不要让为师入魔。”

“否则我……身不如死。”

温言闻言,身形一颤,一向坚韧的背影此时竟有些摇摇欲坠。

白凛知道,他没得选。

他必须杀死千景,而千景也必须被他杀死。

因为这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无法扭转。

他只是在重走过去的轨迹。

在千景真人沉重的凝视中,温言终于一点点举起了剑。

动作缓慢而无力,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

“师弟……”范衡在一旁痛苦地低声唤他。

“……我知道,师兄。”

温言的声音渐趋平静,目光冷寂而漠然,执剑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平稳。

“这是师父的夙愿。”

“我必须杀了他。”

千景真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来吧,孩子……”

他慢慢闭上眼睛,平和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锋芒破空,尖锐的剑刃刺入胸腔。

他一点点睁开了眼睛,视线缓缓下移。

有两把剑。

一把剑锋锐利,一把剔透如雪。

范衡震惊地看着白凛,嘴唇半张,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眉目凛冽的少女不知何时也抽出了那把如冰通透的长剑,剑招凌厉,与温言同时刺入了千景真人的胸膛。

静立在云端之上的慕归枝目光一凝,落到了那把冷冽银白的长剑上。

剑身上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印记清晰莹润,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翩跹而去。

千景真人缓慢地勾动唇角,逐渐褪去猩红之色的眼眸缓缓眨动,看向白凛的目光里漾起隐隐约约的温柔。

“……好孩子。”

他的身体没有无力跌落,而是化作无数蓝蝶,翩跹而飞,最后散作漫天萤火。

温言僵在了原地。

“凛凛……”

他一点点侧过脸,失神地看向一旁的白凛。

幽幽萤火中,白凛对他轻柔一笑,声音如水平静。

“杀了真人的不止是你,还有我。”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