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也是在这间静室中。
陛下十四岁,那一场会损伤他的心智的高热,还没有降临。萧昀依然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晋国的储君。
顾琛顾彦之十二岁,是太学中年纪最小的博士弟子。
顾玖顾攸之五岁,在蒙学中闯了祸,又不肯领罚,带着一盒精致的小点心来找他兄长。
太子将粉雕玉琢的小顾玖抱在膝上,和顾琛讨论一个问题:晋国的史书应该以哪一年作为起始?
当时,武帝下令编撰晋书,但晋的历史应该从哪里开始,史官们争论不休。
别的朝代可能不会遇到这样的困扰,但晋朝是个特例,晋武帝属于权臣篡位,他的父辈就以晋公的身份执掌政权,然而弑君、登基称帝,却是从武帝开始。
太子认为,应该从武帝登基开始算。
尽管有很多阿谀谄媚的官员,极力美化萧氏夺权的过程,提议:从进封晋公开始,就有了晋国。
但任何歌功颂德之辞,都只是一块遮羞布,想要进入正题,还得面对隐藏在遮羞布之下的幽暗和丑恶。所有的掩饰,也只是凛冬的一场雪,将洛阳城变得晶莹洁白,但总有冰消雪融,一切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
这个国家,在野心和权谋之中孕育,胎位不正。又在权臣弑君、亲人反目、故友背叛、杀戮忠贞之中诞生,先天不足。
胎位不正,以及先天不足,具体表现为:君臣关系非常紧张,皇帝总要找借口杀戮功臣,大臣总要找机会起兵造反。武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十年,仅仅淮南一地,州刺史就叛乱了三次。
太子将记录着这段历史的帛书掩上,发出了灵魂的叩问:这样得来的天下,国祚真的能长久吗?
顾琛坦坦荡荡,和太子对视:“他们都为权力疯狂,迷失了本性。将来,我们不要学他们,请太子殿下永远信任我,我此生绝不背叛殿下。就从我们开始,改变晋国的风气。”
这个十二岁的孩童,还有一种近似于盲目的信心:他们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他们无所不能。
秦博士最得意的弟子沈蔚沈长康笑了:“也算我一个。不要猜忌,不要倾轧,永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