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青年碧色眸子凝望着她,道:“万幸,阿拂,你手上的红纹,到一半便断了,不能伤你。”

望着那走势凌厉又戛然而止的红线,少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反应过来了,忽然喃喃道:“幸好断了……若是没断,那我不是满头满脸都布满这红纹?那岂非就像是……过年时候的窗花成了精?”

本来生死攸关,气氛十分严肃,寻常人这时候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谢琅怎么也没想到,这样要紧的关头,少女的思绪还能如此跳脱。

但见她裹紧自己的衣衫,心有余悸地上下摸摸自己的头,苦着小脸,一副“死也就罢了但是变成窗花精死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的忧愁样子,不由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面色放松下来,也笑了起来。

谢琅唇角微勾,道:“你要是窗花成精,我便去作你身边的对联。”

笑罢,片刻,他正色道:“不是这样。祈降术若成,这些祈求的咒言图纹都会融进炉鼎的灵府,只在掌心留下一点红痕。”

这样大的祈降之术,难成易破,长则数百年,短则十数载,一旦中断,便失了效力。

红纹断,炉鼎不成,施术者不欲人知,所以用另一种遮掩的术法将此痕纹匿藏在她的肌肤之下。

这一道遮掩之术极隐蔽,若非不是今天恰巧孟夜来烫伤了自己,这烫伤痕迹又恰好与咒纹重合,又恰好有术法极强的人帮她疗伤,这祈降纹绝不会重现。

少女道:“如果不是这些巧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谢琅不置可否地道:“上古时候,此术法不算是歪门邪道。相反,愿意用它的,都是真正的修仙者。”

两人并肩坐于白绒绒的雪白兽皮上,少女裹着青年的衣衫。他洁净的衣衫上有很淡的冷香,像是柏子掉在冰屑里的气息,既清又冽。

手臂上的咒纹隐匿下去,肌肤光洁如常,少女也渐渐镇定下来,听罢,她肃然道:“怎么?祭生人为炉鼎还不够邪门的?”

虽然她也在矮鬼给的话本和插图小书上看过不少什么关于“炉鼎”“双修”“养元”一类的轶闻,但那些都是些带着暧昧颜色的修仙小故事,你情我愿,缠绵热烈,哪里会讲到这种关乎生死的事?

谢琅缓缓道:“因为那些狂热古板的修士们认为,祭出灵府,剖出元丹,成为神明降世的炉鼎,是最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做的事情,乃是无上荣耀。”

孟夜来点头,心想:“既是荣耀,施术者绝不会将其让与他人;既是以自身为祭,也轮不到他人置喙是否歪门邪道。”

千百年来,此修炼之法和什么“找到上古神髓就能一步登仙”“吞下混沌道边枉世花便能永生”这类稀奇古怪的传闻一道成为了中洲修仙界的几大知名传奇故事。

虽已变成传言,但总有修士斗胆想要试上一试。也能够理解,试问修仙之人,谁不想要无上修为、一步登天呢?

但自诸神陨落后,求神拜鬼的人渐稀,甘愿以自身为祭的虔诚信徒则愈少。但是只要有一星引子,就会有人飞蛾扑火。对于权利、财富、力量、美色的追逐,莫不如是。

久而久之,于是便有人想出来用别人的血肉之躯来做活炉鼎的法子,非但如此,还在不同的施术者手中有了各种各样的变化。这种极为刻毒的邪术自然是为正统仙门所不齿,早已绝禁。

既然是“早已绝禁”,曾经只是寻常仙门小弟子的孟夜来自然不会认识。

少女从宽大的袍口伸出手,手中聚起缭绕阴气。她嗤声冷嘲:“道貌岸然,说得好听。这术法绝禁了吗,听起来蛮耳熟的嘛,逻辑不就和当时天玄宗那些人给我下的转阴符一样么?又想要,又不舍得自己以身犯险……”

她话音忽的顿住。

又是天玄宗!

原身一介凡人,自小被仙门宗师带上了天玄山,除了天玄宗的人,谁能在原身身上留下这样的咒纹?当年仙师所谓的根骨,难道就是做一尊祈求神明降临的炉鼎而已?

无论祭神,还是祭鬼,总之,就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