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方略带失望地摇头应道:“人是见到了,但谈的结果不是特别理想。”
宁子敬道:“是石成信不肯向你说明情况?”
“那倒不是。”陶弘方的脸色有一点迷茫:“他是说了,但又没完全说清楚。”
在场的也没有外人,陶弘方便一五一十地将今天与石成信见面谈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陶弘方这几个同伴虽然从事的工作领域不同,但背景见识相当,倒也不难理解石成信所提到的那些信息,无需陶弘方再作额外的说明。
宁子敬听完之后问道:“会让你觉得意犹未尽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家来自海南岛的商行了吧?”
陶弘方点点头道:“我的确对此事有些好奇。本地这些权贵富商有消息渠道不足为奇,但远在海南岛的人,是怎么留意到东海大区的工程,又是如何在千里之外拿到了这边的紧俏地皮,这中间应该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石成信很小心地没有提及这些信息,或许就是在担心曝光之后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乐童笑道:“我看这倒不难理解,人家不用在杭州露脸,就悄无声息地把地拿到手了,而你陶大少爷何等身份,居然要纡尊降贵亲自去国土局衙门过问此事,我要是石成信,也肯定会以为你是从别处得到消息,觉得没有得到这个好处,特地前去兴师问罪,所以想给你提供一块地皮摆平此事。你又表态不要地皮,那他能怎么想?他又不知你与那海南岛来的地主关系如何,哪敢把实情告诉你!”
白乐童开自己的玩笑,陶弘方倒是毫不在意,他们之间说话本就没什么顾忌,一向都是如此直接。当然最关键的是,白乐童这番话的确有些道理。陶弘方细细回想,情况可不就是白乐童所说的这样,突然造访的确有可能会让石成信误判了自己的意图,结果让这番谈话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使得双方都未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宁子敬道:“其实你要查那海南岛商行的底细,倒也不用就指望着从石成信那里套到消息,你发个电报回三亚,让人整理一下在海南岛注册,且拿到东海大区经营许可的商行,再看看其中哪些是有背景的,应该就不难筛选出来了。”
宁子敬出这主意也颇具可行性,毕竟陶弘方就是在商务部任职,加之身份特殊,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调取相关的资料,要拿到相关的资料应该不会太难。
陶弘方却微微摇头道:“这个法子,我去找石成信之前就考虑过了,这中间有一个问题不好解决。要从杭州这边用电报联系三亚,就只能经由石伯父手下的通信处收发消息,但这就毫无秘密可言,如果电报内容让他们留了心,我后续的调查就不好做了。”
他们一行人从三亚北上时所乘的公务船上倒是配有电台和通信兵,但到了杭州之后,由于要在这边长期逗留,公务船和通信兵这种稀缺资源自然不能一直闲置,早就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如今要接发电报只能通过地方官府来实现。但陶弘方要调查的事情明显跟地方官府有利益关联,发电报就必然会被石家父子获知内容,那当然会不利于他所要进行的调查工作。
宁子敬一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若是调查手段不能保密,那后续可能就会招惹事端。要是石家父子得知陶弘方在暗中调查这些事情,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不太舒服。而石迪文接下来很快就会在执委会中占据一把交椅,虽说陶弘方不用怕他,但也实在没必要自找麻烦,为这种事去得罪他。
坐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哈建义这时候才开口问道:“弘方,这种事就算你查出结果,其实也没多大意义。石成信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对你说谎,那商家背后多半就是跟我们身份差不多的某些人,你就算知道是谁,难道还打算让他把收购的地皮再吐出来?还是打算找个罪名把石成信给查办了?弘方,我们到杭州是来出差,不是来当钦差,用不着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
陶弘方苦笑道:“既然碰上了事,总不能视而不见。”
宁子敬也劝道:“弘方,这杭宁铁路工程的策划、施工、经费筹措,都是由东海大区主导,其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合法规的地方。只要不影响工程质量和工期,没有出现伤天害理之事,也没必要去把每一笔账都查得明明白白。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总得要有些好处,才能让下面的人卖力办事啊!”
陶弘方点点头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里有点不甘。总觉得自己职责所在,不该放任乱象出现。”
白乐童一瞪眼道:“你这也算乱?能有乡试办的事情乱?”
白乐童此言一出,陶弘方只好拱手认输:“乡试办……那的确是比不了!”
只是两人心中都明白,不管是乡试办的乱象还是杭宁铁路工程中的猫腻,背后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他们要出手纠正这些乱象猫腻,那就必然会破坏大局,给国家造成更大的损失。
要说这些人错,但他们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要说他们没错,但他们的做法是真有不合法规的地方。
陶弘方等人身份特殊,自然不用畏惧地方官府的权威。但他们若不妥协,那就会变成破坏大好局面的搅屎棍,而这样的后果当然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不想制造麻烦,那就只能避开一边,把路让出来。这的确不是他们来杭州的初衷,但现实状况就是如此,以他们的能力,也想不出更好的处理办法。妥协是无奈之举,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或许也将有助于他们增长见识,磨练心志。
当晚众人回到杭州城外的住处,宁子敬知道陶弘方今天要去拜访石成信,便向他询问会面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