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何百忌莫名其妙。
“死笨!”洛非花怒瞪了他一眼,轻轻骂道,又朝秦晚方向努了努嘴。何百忌指着自己:“我?”“就你一个男的,不是你是谁,去!”洛非花将丈夫往隔壁方向推了一把。
何百忌步入秦晚思过的溶洞,冰凉暗河中央,秦晚站着,头发湿漉漉的,可能埋进水里过。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讷于言辞的他想不到开解水中之人的办法,便依样站入水里,水缓缓从身体流过,浸透衣衫。
两人便这么一直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秦晚吸了口气,说道:“何兄,我想不明白。”
“嗯。”
“我们看不起蝼蚁,入道修士们说凡人是蝼蚁,结丹强者说普通修士是蝼蚁,再往后,元婴、化神,一级级的往上,都视比自己弱小的当蝼蚁。明明自己也是蝼蚁,为什么要压迫更弱小者呢?”
秦晚的问题何百忌没有想过,他回忆起自己,从离开家族闯荡江湖,到加入潜龙结识非花,中间也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当面对乌乐生和赫连无畏的时候,那种结丹境强者的压迫感让他有种深切的无力。
这大概就是蝼蚁面对人类时的感觉吧,而且无论是乌乐生还是赫连无畏,与他对战时嘴上都挂着笑。秦晚的话让他明白,原来这种笑是阶层以上对阶层以下的人的蔑视。大概就是“这对蝼蚁还挺有趣”的感觉吧。
想象着,如果有元婴级强者来了,脸上应该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呢。如同主人纵容顽皮的犬,看它撒泼吠叫,可一旦被惹怒,棍棒就猛挥而下。
他回忆起了这种笑容,小时候路过前廊,家主看到他经过,有时也会有同样的表情。何百忌厌恶地说道:“为了长生。”
秦晚思索着,即使是他,也希望爹爹娘亲他们长生不老,所以从邱大富那得到正阳丹第一时间送回去给老人服用。平民中,有钱的吃药滋补,有权的炼丹御女;修士更不用说,所求天道的终末,都有“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光”的梦想。
人所最畏惧的,是自己存在消失,越强大越畏惧。听化身说过,在婉灵所在那个拥有天命勇者和魔王的世界,顶级的魔术师为追求永生而研究打破轮回的“转生禁咒”,为此不惜以一国一地的生命为代价。
更高阶的存在,则是以星球和界面当作食粮。
千年前府星的灵气大爆发,让这个界面从此拥有了仙道,人类便出现了绝对的不平等。在萨风和定国的时候,人是不平等的,有智贤愚不肖之分,有贫富强弱之分,有贵贱之分。
秦晚认为这个很正常,绝对平等的世界想想也是极可怕的,如同一潭死水,彼此一样那还追求什么呢?关键在于萨风和和庾平设计的制度,保证了相对平等,也就是机会平等。不管你身份地位智力体力,百业都有考核升级的公平通道,勤可补拙,恒能破巧,最大程度压制了门阀子弟超越阶层获得利益的可能。
但随着灵气爆发,机会平等被打破了。有了仙道,所有人的终极目标都是长生,而具备灵脉的人,拥有高深道术的宗派占据压倒性力量,连皇室也成为了工具。
当血脉和天赋出现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就是无法跨越的天堑,人可以努力奋斗,却不能左右与生俱来的禀赋。
“所以修真界只能自律,没有他律。”秦晚回应何百忌。从这种角度来看,皇家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修士,或许是他们维护秩序的倔强和努力,秦晚想起韦开,那个即便面对修士也强调法度的黑脸官员。
“嗯,凡人没有任何机会,强存弱亡。”何百忌也很明白,俗界好歹有道德法律,而在修真界却没有任何规矩可言,掌握了抹杀凡人力量的修士,如同丛林里伺伏的野兽,吞噬血肉以营养自身。“呐,何兄,你觉得要让有修为的人不再肆意妄为,需要什么?”
何百忌毫不犹豫地说道:“绝对的暴力。”秦晚点头,这个答案他也想到了。国家之所以能约束人性之恶,是因为内有风俗教化,外有典章刑责,支撑典章刑责的是军队、都司、差隶捕快这些暴力工具。
当修士力量凌驾于国家暴力之上,秩序就会崩塌,正如当前的萼国一样。可秦晚并不觉得他能成为镇压修真界的“绝对的暴力”。更何况,力量来自于资源,资源来自于不择手段的攫取。他既不会去抢,也抢不过。
所以他摇头苦笑道:“不可行的。”何百忌心中好像有道光芒亮起,面前这个人,他在想可行性,因为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他也厌恶的世界。几个字脱口而出,似乎一早便存在他脑中等待这个时刻。
“应众之心,集众之力”。
“是吗,如果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想不被蛮横欺压的话。”就像当年萨风和与庾平,在混乱的割据战火中揭竿而起,为亿万百姓奠定了和平与安宁。甚至连那些被大宗盘剥的小宗派,大概也希望的吧。
“百忌兄,你说得对,如果大家齐心合力,可以有相对的暴力来制衡坏人。”秦晚从水中走出。“我要强大起来,直到这个时代的萨风和出现。如果成为不了庾平、纳兰明月或是赫连连城的话,就做个小卒吧。”
用力量创造一个仙不能欺凡的世界。
看着脸上重新焕发光彩的秦晚,何百忌受伤后一直蛰伏的灵觉蠢蠢欲动,他袖中暗占,此地为帝峦西南,溶洞之中,水石交融坎上艮下,分明是个蹇卦。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