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另外一条弯弯绕绕的内马路,从奔跑的孩子、站街的洋婆子、乘凉的老头老太,还有乱窜的鸡鸭鹅狗之间,有点艰难的走出了善德坊,刑天鲤呼出一口气,站在路边,朝着一辆恰好路过的人力车招了招手。
“去英吉士皇家银行,几多铜钿?”刑天鲤说话时,已经自然而然带上了浓厚的平海本土乡音。
善德坊是很有一些年头的老街坊,位于万国租界的核心地带,不管去往哪边,都是极便利的。人力车夫拉着刑天鲤,朝着东南方向,转了两条大街,只是走了五六里地,就回到了沿江大道。
顺着车水马龙的沿江大道,往东边行进了三里地,停在了一座极有气势的大楼门前。
高有六层,正面宽二十丈,进深十五丈,层高超过一丈五尺,外立面尽是厚重的花岗岩,面对大江的建筑正面,每一层都有八根粗大的拱柱,柱子之间装饰以各色大理石雕人像,尽是英吉士王国历史上有名的圣君、贤臣等。
大楼正门高有一丈许,宽达两丈,铜质大门打磨得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散发出黄金般璀璨的光芒。门前笔挺的站着一队二十四名身着上红下白制服,头戴高顶圆盔的英吉士士兵。
整栋大楼给人的感觉,就是气派,就是富贵,每一块砖石都在向外喷射出浓浓的金钱味道。
刑天鲤下了人力车,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一块极大的花岗岩门楣上雕刻的一溜儿金色花体字,轻轻的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直奔大门而去。
二十四名英吉士士兵目光凶狠的盯着刑天鲤。
单从外形来看,就知道刑天鲤是一个标准的东国大玉朝土著,而这些黄皮黑发黑眼睛的土著,在这些士兵的印象中,除了几张极熟稔,在万国租界同样能呼风唤雨的老面孔,极少有人敢于,或者愿意来英吉士皇家银行的。
这些土著,更信任他们的银号、钱庄,他们根本不理解现代金融是什么概念!
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发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红发男子,从门边一根拱柱后转了出来,隔着两丈多远,这男子就貌似恭谨,实则带着十成十的审视之意,向刑天鲤轻轻欠了欠身。
“这位,先生?”
刑天鲤手掌一翻,亮出了一枚镀金的,造型繁复的小钥匙。红发男子瞳孔一凝,骤然变得极其恭谨,快步来到了刑天面前。
刑天鲤径直进了银行大楼,在红发男子的带领下,他走过了宽敞的大厅,幽长的走廊,乘坐电梯直下地下。红发男子离开,刑天鲤已经来到了地下十丈深处,一个长宽只有五丈许,干干净净,只有正中一张金属桌子的房间。
深灰色的金属桌后面,一名同样身穿燕尾服,发须打理得油光水滑,双手带着白手套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向刑天鲤欠身微笑:“尊敬的先生,请问,能帮您什么?”
刑天鲤凑到了老人面前,轻声道:“秘号,‘通明婉玉零七一五’。”
老人检视了一下刑天鲤掏出的那枚镀金钥匙,微笑着向他行了一礼,无声的转身,带着刑天鲤走到了身后墙根下。
老人伸手,在墙壁上用力敲击,其敲击节奏有长有短,有快有缓,如此近百下后,门内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机括轰鸣声,过了足足五个呼吸的时间,看似光溜溜的墙壁上裂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一块高一丈、宽六尺、厚一尺的纯钢门户缓缓向外开启。
老人带着刑天鲤进了门户,同样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钢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门后是一条不长的走廊,穿过走廊,尽头是一个有着十几名持枪大汉值守的房间。这个房间左右前后,有着十几扇统一制式的钢门,老人将刑天鲤领到了一扇钢门前,轻轻拉开了门户。
门内,小小的空间内只有一张小小的椅子,前方是一张固定好的金属桌子,墙壁上,有一个挂着厚重帷幕的小窗口。刑天鲤走进小房间,反手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再次报出了秘号,给出了一系列的验证暗记,以及预留的印章等。
忙活了好一阵功夫,一个两尺见方的金属箱子,就从小窗口递了过来。
小小的金属箱子极其的沉重,箱体显然使用了某种特殊的合金钢铸成。
刑天鲤拨动箱子上的密码锁,输入了李魁胜告诉他的密码,又将那枚小小的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扭,箱盖就无声的开启。
箱子里,足足有半尺厚的各色文件。
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一份,赫然是一份万国租界中,英吉士女王医院开出的出生证。出生证上,贴着一张婴孩的照片,旁边是主治医生、主任护士、父亲、母亲、邀请的见证人等十几人的签名。
‘兹证明,大玉朝焚祖历一千八百三十五年七月十五日正午,于大玉朝平海城万国租界英吉士女王医院,诞生一男性婴孩‘刑天鲤’者,为大玉朝黑婆罗洲远征军海军中将刑天通明阁下唯一合法嫡子,及理所当然的,刑天通明阁下一切财产、权益之唯一继承人。’
在这份出生证明上,有刑天鲤刚出生时的照片,有他的父亲刑天通明和母亲青婉玉抱着刑天鲤的照片,更有刑天鲤的手掌印、脚掌印,以及每一只手指、脚趾的指纹印。
所有这些印记旁,都有主治医生、主任护士,以及那些见证人的签名和私人印鉴。
在这份出生证明旁,有一个小小的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急就章写成的小纸条,字迹凌乱,更隐有血迹在上,其大意就是,‘吾刑天通明,此战必死,绝无弃舰苟活之理。特委托军中兄弟李魁胜,为吾照顾妻青婉玉、子刑天鲤。’
在纸条上,还有一枚血色的大拇指印,一枚殷红的私章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