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 沉夜明灯

行行 小羊毛 1827 字 2个月前

“这个……”君黎犹豫了一下。要自己不吼她还可以,可要逼这个一贯想得很多的自己不去想那么多――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答应不出来了?”刺刺嘟着嘴看他,“所以我今天的话是白讲了,哭也是白哭了?”

“不是的,刺刺,其实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开口,要向她剖白一些自己的内心,可话到嘴边,却变得不知从何说起。

刺刺见他为难,“那我问你,若明天我们就要死了,你可还会有那些所谓的忧思焦虑?”

“胡讲些什么!”君黎皱眉,“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好么?”

“我只问你会不会还那么多顾虑呀!”刺刺道,“我爹常跟我说,他就一直是那种想得很多的人,一直都有好多好多顾虑――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愉快。可是他说,他最后也并不比那些想得少的人能多避去些什么灾劫、多得到些好处,因为那些总是想着的,未必发生了;就算发生了,也未必和想象的一样,好多时候事先想好的对策都没有用,反倒是见招拆招,倒也没哪件事解决不了。我们一路过来遇了这么多想也想没想到的危险,到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她见君黎还是不语,脸上露出一些无奈,手往他手背上轻轻一覆。“应不出就算啦,不要反又被我弄得不开心了。”她笑了笑,“反正你今日好了就好――往后若再像今日这样啊,我也总会有办法的。”

君黎看着她。她这番言语反倒显得他像个小孩子,而她是十足的大人,来哄他、迁就他、照顾他。刺刺已经站起来。“你早点休息吧,陆大侠还在下面等我,我要快点走了。”

“刺刺。”君黎反手,将她柔软而温暖的手握住。“我……我不是不肯答应你,但……”他停顿一下,“你……给我些时间好么?让我想想清楚。我知道一切责任在我,我却也不想再反反复复了。”

刺刺面上腾出几丝轻红,或许是源于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或许是源于他话语里的那种郑重。他要去想的,绝不仅仅是她的那一个条件的答应与否吧?他需要花时间想的,该是关乎他与她的将来――他与她的一切吧?

她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拙于表达的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之上,在她面前,从来如此,可也因此,他若说出什么来,才足够认真――所以,他如此说,她已经足够感动。“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好,定要些时间的。”她低着头,不无羞怯,却也一样郑重,“我只要你知道,我从来是将这些与你一起的日子,当作上苍给予我的恩赐――每多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快乐。所以你……你什么都不必顾忌,只作你最想作的决定就好了。”

他点点头。那一只手从他手心里滑脱出去了。她走了,可一室里的半明半暗都像淌满了她的温柔。

他独自坐在床边,心才开始跳得快了些,像是种滞后太久的回应。不知到天明回想,适才的一切是不是恍如一梦,仍然无法改变自己往日的决定?

他吹熄了灯,慢慢地脱了鞋袜和外衣,躺到床上。那枕头还湿着,尽是她的泪。刺刺,若似你说的,真能确定地知道我们只能活到明日,那倒好了。我那些忧闷迷惘,不过是不知未来的劫难要从何而生,向谁而生。我连至亲父母的面都不敢见,又要怎么如你所说的那般,“什么都不必顾忌”?

心头终究仍是乱麻一片,可被这屋里残留的温柔包裹着,却已不是适才独自饮酒时的心情了。他知道,她是出现在他黑漆漆的命运里那样一盏无可替代的明灯――若没有这盏灯,他相信自己会一直孤独沉在这黑暗里直到此生终结――可唯独,他又如何知道若追随这光明而去,终会将自己引向何方?这片看不到边的黑暗,最终又要将那光明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