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四 执录世家(二)

行行 小羊毛 1946 字 2个月前

“只有最后在京城报名了三试的是我。那两次魁首,都是阿客以新息县人的身份应的考。”

“是二公子?”夏琰大为惊异,“可是——十年前?那时他岂非只有十三四岁?”

“没错——他只有十三岁。不过那时大家都籍籍无名,应试时谁会在意旁的考生什么样,就算看到来的是个少年,顶多看两眼,也对不上名字。阿客从小就聪明好学,更有过目不忘之本领,论文论武,我都比他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参考,还不曾有这般长远的打算,不过是因为执录家从来藏书万卷,我们既是陈州出了名的世家子弟,多少总是要赶一赶热闹。我就在陈州应的考;阿客年纪还小,怕引熟人注目,家父特地带他走了三百里路,去家母的祖籍新息县里报的名。说起来,我是认认真真地应考,他却是去玩玩,谁都没料到他会夺了头名——更没料到他用了我的笔迹、写了我的名字。当时,一个州县的头名,还无人太过在意,而且新息本来没有宋然这个人,没什么乡邻一传十十传百的,也就作罢了;但是再到二试之后,一个路、一个省的头名,名气就不一样了。

“此时家父才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执录自有使命,不是说不能做官,只是——一旦考中进士,进退往往由不得自己,倘若皇命派你去了某地为官,哪怕偏远,也不得不去。但身为两试魁首,倘若放弃殿试不去,更要引人议论。我与家父商量之下,他说,既然金牌之墙荒芜,江湖南移,将来他将执录之位传给我之后,我迟早也是要去南方的——倒也不如趁此机会,先多去江南走动走动,真到了殿试的时候,找个借口,退出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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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独自到京城入了太学。偏巧不巧,绍兴二十七年——家母的确是在殿试前夕病逝了。我得到消息赶回家里,不曾见上母亲大人最后一面,当时心中沮丧难言,一点都不假。此后,我也未曾打算再去应考,哪知道京城有几个太学同年,数年间竟也不曾将我忘了,多次来信问起。我本不想理会,可阿客提醒我,现在他们还只是来信,新息所谓‘祖屋’只要留人收信传信即可,可若他们哪天真的找到了新息去,再要障眼就不免麻烦些了。我只得给那些人回了信过去,应承再考。

“这些年黑竹会中若遇要事,执录总还有些地位在,不过就在去年,家父隐隐约约觉得有了些不对,就派三弟阿矞去京城,隐藏身份加入了黑竹会打听情况,确证了弓长大哥投靠朱雀之事。其后我们才开始真正考虑执录要前往临安。家父说,既然我在京城其实已经有了名气,那倒不如加以利用,有了公开的身份,许多事情都会便利。”

“所以你这一次重新报考了殿试,令得自己有理由再次来到临安——但是只参加初试,却又一次寻了借口不参加今年的复试,只在殿外作答,既引了人注目,赚了名声,又能防得被圣命派去别处——是这样么?”

“不错,这计划原本——该是很完美的。”宋然却反而垂了头。

“现在不完美么?”

“于我,也许算完美吧……”宋然轻叹了一声,停歇良久,方开口再道:“直到这次接阿客回来的路上,他才告诉我,无论是起初两试夺魁故意用我的名字,还是后来劝我给京中朋友回信,都是因为——他私心里一直希望我能去朝中为官。只有这样,黑竹执录的位置才能轮到他。这么多年——十年,甚至更久,我竟始终没有发现阿客心里怀着这么隐默的执念。本来他天赋远胜于我,他若真要与我争夺,其实轻而易举——可最后他做的一切还是成就了我。我知道,他一直是不想叫我为难——若非他现在失了明,执录之位于他已再无可能,他也不会对我说出来。我想象不得,那一时,他心里有多难过。”

夏琰默默不语。那个在他看来冲动、自私,甚至竟会不自量力到前去刺杀朱雀的宋客,在宋然的口中却是另一个模样,以至于他哑然失语,无从评论,也无从安慰。

宋然继续道:“其实,就算没有阿客这番话,我也知道我们宋家早已付出太多代价了。也就是在我于家中终于等来‘绍兴六士’称号的那天,我也同时听闻了……听闻了阿矞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