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暂时停下了,四周回归了黑暗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队起义军士兵来到了航空队基地附近,并要求见到管理这座基地的瓦尔盖洛上尉。
“电话线被炸断了,我们得来传达最新的命令。”领头的军官不紧不慢地说道,“快让我们进去,别耽误了军务。”
警卫们一听是友军来访,马上答应带着对方去找瓦尔盖洛上尉。这队起义军士兵在警卫的带领下绕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了蹲在厕所旁独自一人抽烟的上尉。那领头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中尉走上前,向着比他高一级的瓦尔盖洛上尉敬礼。
“长官,我带来了公共安全部队总司令部的最新指示。”那名军官像背诵经文一样一丝不苟地念着准备好的话,“请您和您的部队在接到命令后停止所有活动、原地待命并注意保管好基地中的重要武器装备。”
“好,我知道了。这附近到处是敌军,你们特地往这里跑这么一趟,也很不容易。”瓦尔盖洛上尉把烟头丢进了厕所,转身从那间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不妨说得明白些,上级的意思是要让我把它们都留给敌军吗?”
“上尉,那已经不是【敌军】了。”跟随在这名起义军中尉身旁的一个起义军士兵喊道,“请您注意您的发言。”
话音未落,从厕所内外钻出十几个起义军士兵、朝着措手不及的来人们发起了攻击。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遭到突袭的访客们乱作一团,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纷纷被子弹夺走了性命。刚才和瓦尔盖洛上尉交谈的那名中尉也中弹倒地,他捂着被子弹击中的右臂,惶恐不安地望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瓦尔盖洛上尉。
“瓦尔盖洛,你要想清楚!你……我们已经输了,连上校们都已经决定放弃抵抗,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忍受着剧痛的中尉狼狈地嚎叫着,话里话外之间都暗示瓦尔盖洛上尉留他一命,“……对不对?喂,你不要动,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瓦尔盖洛上尉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炮弹爆炸的闪光照亮了漆黑色的枪身。
“我是不会向夺走了我一只手和全部面貌的敌人投降的,就这么简单。”他对着流血倒地的中尉说着,“不管怎么计算,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哎,要是你们能想办法让我的手重新长出来,我倒是可以考虑马上投降。”
“这怎么可能——”
断手的上尉干脆利落地一枪结果了前同僚的性命。他让士兵们把尸体抬走,不远处的枪声越来越响亮了。过不了多久,敌人就会察觉到信使并未返回并因此而开始进攻航空队基地,那时瓦尔盖洛上尉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已经把绝大部分人员派去维修航空炮艇了,若不能在敌人的围攻开始之前让那些航空炮艇重新飞起来,之前的决策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然而,仔细想来,他的人生本就充满了失败。八年前,当圣保罗的无能和贪婪一步一步让巴西滑向了深渊时,本应前途大好的瓦尔盖洛少尉参加了反抗圣保罗的起义,并在那位如今已是副总统的利马中校麾下奋战。他差一点丢掉了前途和性命,而战败后投奔了整合运动的利马中校已是巴西第二有权力的人。八年之后,他又愚蠢地帮着他曾经反抗过的圣保罗对抗他曾经效忠过的领袖,并真正意义上地葬送掉了自己的人生——一个参加过叛乱的毁容残疾军官,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都在干什么啊?”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附近的侦察兵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瓦尔盖洛上尉,称他们在附近又发现了一队起义军的踪迹。心情沉重的瓦尔盖洛上尉返回基地内部,找到了还在忙碌的博尚,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他。
“尽量多带一些人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瓦尔盖洛上尉打起精神鼓励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它还能装下很多人。”博尚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到时候可以灵活地调整名单,“我们的战斗不会就此结束。”
“我不会驾驶航空飞艇也不会维修它,而且我连步枪都用不了。”瓦尔盖洛上尉转过身,背对着博尚,向着附近待命的士兵们挥手,“准备好了就出发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毫无疑问,圣保罗有一部分起义军突然叛变了。发动叛乱的起义军让本就对圣保罗起义军极端不利的战况急转直下,更把前来解救圣保罗之围的起义军彻底抛入了绝境。兴高采烈地抵达圣保罗外围城区的起义军士兵们等来的不是战友的迎接而是子弹,那些坚持在城市内抵抗并因某种原因而错过了通知的起义军部队也得来了同样的招待。
不过,对于那些仍然打算和联邦军还有整合运动血战到底而不是因形势不利就放下武器投降的英勇战士们而言,他们还有机会趁着战线陷入混乱的短暂时机冲出重围、和外面的战友们会合。并不是所有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都响应了上级的新通知,有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或自发地)仍然坚守阵地、拒绝放弃抵抗,从而为起义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趁着城市内的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自相残杀的机会,一些不愿投降的军官也偷偷地逃出了城市、向着北方移动。
城市内的剧变把本就经常担惊受怕的市民们吓得精神错乱,每个人都尽其所能地逃离战场,生怕自己成为战争的下一个受害者。一片硝烟之中,只有那些各揣不同心思的人们尝试着在并不安全的城市内游走,其中就包括又一次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防空洞的岛田真司。
这一次他的行动比前几次多了不少目的性。顺着熟悉的道路,岛田真司赶到了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的指挥部附近,他只能隔着两条街道远远地眺望那里。全副武装的士兵控制了附近的街道,张牙舞爪地改换门庭的走狗们向着城市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果然如此。”戴着眼镜的日本学者自言自语着,他披着一件深色外套,这样就没多少人能在夜色中看清他的身影,“不是发生在边缘也不是发生在外围,而是发生在内部……怪不得敌人的做法一直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