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
杨烟又回身坐下,继续吃菜饮酒,又听张万宁倾吐了一通。
他本是江州知府的长子,前些年被过继给伯父枢密使张訏作儿子,所以即使大婚也不能回江南办婚礼,只能以枢密府名义在京城办。
“你的意思是,成婚后你就不能再回江州了?”杨烟问。
“是,我得唤伯父伯母‘父亲母亲’了。”张万宁又饮了一杯酒。
杨烟见酒壶已空,从坛中又倒满一壶,继续放炭炉上温。
“可没人问过我的意愿,爹娘只盼我随了伯父就能继承下一任族长。于他们而言,家族荣耀比任何事都重要。”
张万宁叹息:“可我偏偏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既得了家族庇佑,就得承担家族责任。我读书学艺、婚姻安排皆赖于父母,交往的朋友都是家族世交之子,爹娘不允我结交寒门子弟,甚至贴身丫头都是母亲精挑细选规训好的。”
“你道我流连花丛,惹了情债,可知这是我徒有的一点自由、零星反抗罢了。我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只要一步步走过去就能得安稳,却不容一步踏错。”
“江南张氏,魏晋乱世时起家,绵延七百余年,靠的便是祖祖辈辈的族脉承继。”
“造闸、蓄水,修路、治江。开义塾、设谷仓,兴河运、推贾商。修身如玉、执法如山,爱民胜子,大智兴邦。恩泽万民必推及,利在天下必谋昌。廿百年封王,七代十世治,功在江南富甲东方……”
张万宁低低吟诵。
“这是家族祠堂里功业碑铭……张氏男儿自小便要背诵。”
杨烟从怀中摸出一直随身带着的鸡血石印章,又细细端详一番,意识到“民安万宁”四个字其实是如山的沉重。
立朝前北方历经数十年混战,唯有江南因张氏统治而远离战乱、富庶一方,一国经济命脉才得以保存。
祁朝建立时,张氏国主正是为了避免战争危及民众才交了玉玺兵符受降称臣。
听张万宁细细剖白完,杨烟的酒也热好,又给他斟了一杯。
“公子,今日但可抛开门第桎梏,做你自己。”
“你呢?你又是谁?”
张万宁脸上终于泛了红晕,却执着地问:“你已抛开这些了吧,比我幸运。”
说着又一杯杯往肚里灌酒。
“万事都有代价。” 杨烟与他碰杯对饮,以同样的坦诚回应。
“打小我被关在府中,父亲说过了十五便送我嫁人,去守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过一生。可我还不到十四岁便父母双亡,再没人安排我,却也没人供养我了。”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这个样子。你瞧,这就是代价。”
“所以你也曾是哪个官人家小娘子?”
张万宁似醉了酒,突然道:“若父母给我订的婚事是跟你该多好,我们也定会情投意合、比翼连枝,日日读书对诗、玩香斗嘴。像我爹娘一样,我也给你辟块花园种花,允你抛头露面去给朋友们表演幻戏……我的生活也不会是一潭死水。”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除了琳琅,我还没碰过其他女人,我不敢啊……若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子闹出点故事,定是家族丑闻一桩。”
“柔儿,柔儿虽好……却是青梅竹马又遵父母安排,知道是自己应该也必须去
「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