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简跟着孙鹏一众前往g市,满打满算下来没有过一天,这个时间算不上长,但邓娟还是紧张的在营地里走来走去。
有个小孩从里屋溜出来,蹑手蹑脚的跑到俞简放置的食物堆前,馋的直咽口水,手还没伸出去呢,就被邓娟打的哇哇大叫。
“娟姨!你为什么打我!”
“不要偷吃。”邓娟斜眼看他。
“我这也不算偷吃啊……简简哥不是说了,这些食物都要送给我们吗?”
小孩对邓娟的过激很不理解。
小朋友看待好人坏人总是有种微妙的直觉,他们觉得俞简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
邓娟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即使送给了我们,我们也不能立刻吃掉。”
年纪大的小晨竖着手指,摆着老大人的腔调道:“那当然是不礼貌了。”
“娟姨,可是我们不吃,食物会坏掉的。”一个小朋友说大实话。
“还有还有娟姨!要是丧尸来了,我们逃跑,这些食物也没办法带走的呀!”
小孩子们踊跃举手,例举不吃食物的坏处,听得邓娟捂住脑袋。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鬼点子多,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小孩子们哼哼着跑开了,屋中只剩邓娟一人,坐着靠在床边,眺望远处几乎看不见的钢铁城市,思绪回到从前。
她曾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和小晨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他从小就喜欢武术相关的东西,对电视里的大侠抱有憧憬。
现在的家长,哪里有不惯着孩子的?
以前的苦吃过了,都想让孩子过得好一点,所以他们想学什么,自然也让他们去学,而不是阻止,粉碎小小的梦想。
g市不算大城市,要是大城市还好说,各种教培机构层出不穷,选择众多,想学什么都有人教。
g市就不一样了,这是一座老城,很多街区的屋子都保留着二三十年前的特色,墙壁多有污渍,不算特别发达,有一些冷门的专业,在这里都找不到一个老师教导。
终于那天,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有家武术馆盛大开业,鞭炮响彻十里八方,让街区的居民们都跑出来嗑瓜子凑热闹。
这样一座宽敞明亮的武术馆,在g市这样步入中老年的城市中,是特别少见的存在,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会有部分老人和中年人盲目信任,认为越是装修高端,店面宽阔的机构,就越是靠谱,因此对一开场就达到满分的武术馆,给予了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邓娟就是其中之一。
在被负责人领着参观武术馆后,她便被这个干净的,有充足陪练器材的场馆折服。
此后,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参观,看到孩子也十分喜爱后,邓娟便下决心要给他报个名。
此后,她便得知了天价的报名费——每年三万。
g市是个没有新鲜血液注入的老城,城里人均工资也就三千一月,邓娟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每年能有五万就算不错。
好在前几年打拼攒了点钱,有点积蓄,不然看到这个费用的瞬间,她就要晕过去了。
小城市里,报课一年五千就算贵的,别说三万,这可是一笔大支出。
看着自己孩子无比渴望的眼神,邓娟在犹豫了一个念头飘过的时间,便签下合同,转账交钱。
苦谁都不能苦孩子,武术馆本来就难开,在此之前,g市都没有像样的武术类机构,错过这次机会,那孩子可能成年之前都找不到合格的学习场所。
小时候的邓娟很喜欢钢琴,可是家庭条件不允许,一直到长大也没机会学。成年后就要赚钱养家糊口,早没了小时候的心境,路过街边的乐器店,也只是感慨一下人生。
但是她的孩子不同,她的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不是定数,所以邓娟想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
钱交到机构里,第二天,邓娟的孩子就能正式去上课了。
第一节课家长可以在后面旁听,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上课认真,学的有模有样,连老师都夸他有天赋,邓娟放心了。
此后,邓娟的孩子邓小斌每天放学都会去武术馆,跟着里面的老师学习。
有时候,邓小斌会带着伤痕回来,但他解释说是上课时不当心摔的,而且老师说了,练武术避免不了跌打损伤,要是这点痛都忍不了,那还是趁早放弃。
邓娟反复询问,见自己的孩子阳光开朗,又去旁听了几节课,确定是上课时练功打出的伤,便放下心。
一年过去,邓小斌也的确会了不少很专业的招式,新年时还专门在亲戚们面前表演,当时笑得可开心了。
邓娟也为自己的孩子骄傲,深信自己的选择正确。
就这么过去三年,邓小斌进入初中。
再一次体测中,他跑着跑着突然摔倒,抱着双腿全身疼痛。
体育老师赶紧拨打急救电话送他到医院,却被医生告知,因为长期进行不符合身体年龄的发展的锻炼,邓小斌的骨龄骤增,已如五六十岁的老人,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如果不好好保养,很有可能年纪轻轻瘫痪,终身靠轮椅行动。
末了,医生不忍心的告诉邓娟,这几个月陆陆续续送来不少孩子,全都是一样的伤,且都在武术馆学习。
邓娟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她也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的,是不是不该给孩子报班学习。
尤其是当病床上的邓小斌从抢救中睁开双眼,虚弱的问她,‘妈妈,我还能学武术吗?’
邓娟心底最后一丝柔软被击溃。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明明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过上一个璀璨的人生,不用像她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一个一眼望到头的小城。
是她毁了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结束。
在邓娟以泪洗面的日子中,其他振作起来的家长联合,打算去武术馆讨个说法。
如果武术馆不打算负责,那他们直接起诉到法院,不管耗时多久,都要给出一个交代。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拿着横幅游街。g市不大,这事儿被闹得人尽皆知。
他们聚集在武术馆门口,让是中央原本就很堵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家长们团结一致,父亲了举着旗帜呼唤,母亲相互搀扶着,表情坚定。
不算宽阔的街被围的水泄不通。
被一众人抗议,武术馆的老板罗铁盛出来了,他很随便的掏着耳屎,没有正眼看任何一位家长。
‘什么?我们武术馆的教育不合规?我呸!我看是你们孩子自己身体弱,病倒了,还想着讹我们一笔!’
‘练武术本来就需要强健的体质还有恒心,你们的孩子受伤,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怎么还要怪到我们头上?这可真是太冤枉人了。’
罗铁盛数落着,他身后的老师们化作打手,穿着一身打手服站在武馆门口,把想要进去的家长们推回。
‘自己的孩子没本事,还要来怪我们武馆?回去告诉你们家里那些没用的废物,没天赋就不要来学,武术博大精深,不是你们这种低等的穷人能高攀的。’
扔下这么一团话,罗铁盛转身进入武馆。
家长们还想争辩,那群打手毫不留情的出手,将家长们打进医院。
他们下手不计男女老少,邓娟被打的鼻青脸肿,醒来时就躺在医院病房,身边市外出打工赶回来的丈夫。
尚未恢复的邓小斌坐着轮椅推开门,一向阳光的小脸,却变得胆怯懦弱。
他说,对不起,妈妈。
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学武术的,这样妈妈就不会受伤。
直到此时,邓娟才从其他家长获取的课堂录音中得知,孩子们一直在接受打手的语言侮辱,要是有一点动作做不对,就会被他们拳打脚踢,当做发泄的工具。
甚至还有老师酒醉上课,发酒疯打人。
有录音,有孩子们的医院检查报告,家长们把该准备的材料都准备齐了,打算直接到法院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