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陶云蔚平静而耐心地解释道,“咱们陶氏一族这些年是怎样的光景您是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清楚的,女儿冷眼瞧着,若照五叔祖他们那样经营下去,恐怕下次官家修谱的时候咱们连丁姓都排不进去了,我们既已决定举家迁离重新开始,又何必再将一身荣辱遥寄于旁人身上?难道上回的事还不够让我们心寒的么?再说今后南北间又会是怎样的情状都未可知,这一路南行的艰辛你们也都知道,若非假托宗房之名,那马氏一族是绝不会碍于情面带上我们这家累赘的,如今咱家既要在南朝安身立命,何不学南皇重起一个‘陶氏宗房’呢?旁的不说,您总要为咱们五兄妹的前景考虑考虑。”
士族最重来历,他们这个小家总不过区区六口,若无宗房照拂正名,就算是他们敲锣打鼓剖心掏肺地说自己是汝南陶氏的后人,又有谁会信?日子久了,光杆士人又与庶人何异?到时子女们可就真谈不上什么前途了。
陶伯璋也维护自己大妹:“阿爹,绵绵也是为了我们家好,现如今南北民间消息几近隔绝,说不准我们当日与宗房一别便是永诀了。”
陶爹虽然心里头还有点过不去偷盗始谱这个坎儿,但其中利害却是明白的,要论理智果断,他们家还真无人能出云蔚之右,再想起之前族里逼着他将两个女儿同嫁夷族父子的事,多少有些怨言,他一向舍不得跟孩子们发脾气,再者事情不做也做了,纠结过去也无益,于是也就点了点头,只端正地告诫道:“以后再有这么大的事不许瞒我。”
五兄妹口中应是,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告诉了您这破绽百出的还能有戏?
待把老父亲哄好之后,一家人便在刚刚安置好的祭堂内行了个简单的供谱仪式,新任宗子自然是陶爹,汝南陶氏。
行礼的时候三姐妹跪在后头,陶曦月看了眼近在身前的长姐陶云蔚,发现她的背挺得笔直。
立宗事毕后,陶家三姐妹就去了灶房开始准备在南朝安家后的第一顿晚饭。
满头大汗的陶伯珪钻了个空蹭蹭跑进来:“长姐,阿兄说这灶上的食材你随便用,还有那些粮面,他都已跟那家人买下来了。”
陶云蔚刚刚打开陶瓮发现了里头的腌鱼,闻言一顿,开口便问:“花了多少钱?”
陶伯珪被问住,于是转头又跑了出去,片刻后再进门张口便回道:“就给了一匹薄绢,还让那人立了个承认宅子是咱们家的字据。”
陶云蔚有些意外:“看来这南边的鱼肉倒真是不贵。”
陶伯珪一听,眼睛立刻就亮了:“长姐,晚上有鱼吃么?”
正坐在旁边小矮凳上洗菜的陶新荷抬手就朝他飞了一把水:“没义气的家伙吃什么鱼?滚。”
陶伯珪眼疾身快地跳步闪开,边躲边嚷道:“你懂什么,我要是当时站出来那才叫给长姐找麻烦呢!”
“狡辩,”陶新荷讽道,“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陶伯珪辩道,“三姐你也不想想,长姐再能干,偷宗谱这种事家里没个男孩子出头能行得通么?阿爹心里可明白着呢,我当时不站出来,只是好配合阿兄和二姐给他找梯子下罢了。”说完退了几步凑到边上正在和面的陶曦月身边,“二姐你快帮我说句公道话,三姐自己傻傻的就算了,还老想拉低我的智慧。”
陶新荷原本听他前半段话的时候已经被说服了,谁料冷不丁又听见人家说她傻,顿时没好气地又连吐了三个“滚”字:“臭小狗你知不知道长幼尊卑?”
陶伯珪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父母怕养不活,所以就给取了小名叫苟儿,陶新荷每次打嘴仗被气急了就会喊他臭小狗,他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反而像是有种颇为得意的胜利感。
陶曦月早就看习惯了这两人吵吵闹闹的场面,不由摇头笑笑,边继续和着手里的面,边转过头去问陶云蔚:“长姐,你说官家会承认咱们这一宗么?”
她这话一出,那头的陶新荷和陶伯珪也不约而同停下来,望向了正对着腌鱼一脸若有所思的陶云蔚。
陶云蔚语气平静地说道:“哪有那么简单,立始祖祭堂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家还得融入到南边士族里去才行,只要有话语权的家族肯支持,想来官家自然也不会同我们过不去。等安顿下来了,我和你先去看望一下马老安人。”
陶家是随马氏一族来的金陵,要想在南边建立士族关系,毫无疑问这是十分有必要的盟友。
陶伯珪在一旁听着,忽而想到什么,于是脱口问道:“今日我们家扯了陆氏的虎皮吓唬人,是不是也要尽早先去拜会下才好?”
“阿爹,”陶云蔚平静而耐心地解释道,“咱们陶氏一族这些年是怎样的光景您是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清楚的,女儿冷眼瞧着,若照五叔祖他们那样经营下去,恐怕下次官家修谱的时候咱们连丁姓都排不进去了,我们既已决定举家迁离重新开始,又何必再将一身荣辱遥寄于旁人身上?难道上回的事还不够让我们心寒的么?再说今后南北间又会是怎样的情状都未可知,这一路南行的艰辛你们也都知道,若非假托宗房之名,那马氏一族是绝不会碍于情面带上我们这家累赘的,如今咱家既要在南朝安身立命,何不学南皇重起一个‘陶氏宗房’呢?旁的不说,您总要为咱们五兄妹的前景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