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陶家就算是在以前,也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家,令人瞠目的阔气只是其次,最主要是这样层层严进的门户,光是一个四管家就能在接帖迎客这一步上替主家省去不知多少麻烦。
特别是据陶伯璋所言,他看见马老爷本想送些酒钱给对方,但这位四管家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才是最令陶氏兄妹担虑的,这意味着拦住他们的不是底下人的私心,而是这座膏粱盛门的严明有序和高不可攀。
这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这么看来,那四管家说陆宗主会再请阿爹他们过去也极可能只是顺嘴说的客套话。”陶云蔚眉头微蹙,“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再过几日若陆家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我便去与马家大娘子商量商量,正好浴佛节也快到了,我们索性便借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陆宗主的夫人,女眷间行事也好有余地,我先探探陆家的意思再说。”
陶伯璋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倘陆家不愿趟这个浑水,我们也好早早另想办法。”
于是随后兄妹两个便默契地将事情瞒了下来,一派从容镇定的模样等了几天消息,到了第五天上头,陶云蔚只对家里人道是自己要去打听下南朝过浴佛节的传统,随后便独自乘车出了门。
待到了马家与马老爷之妻王大娘子见到面,陶云蔚将来意一说,对方似颇为意外地先是一顿,随后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道:“大娘考虑得极是,我们跟着陆夫人做事,总是不会有错的。”言罢眉目间又略透出些难色来,“只是……前两日家中郎君才去投了帖,咱们这就又跟着上门拜访,难免显得有些过于急躁,若让外人瞧见,只怕会说我们两家有失士族修养。”
陶云蔚不料她会如此想,硬是生生被这句话给哽了一下,才暗暗平复着心中波动,仍从容地说道,“大娘子说得有道理,云蔚也只是担心我们两家初来乍到,浴佛节又是忽略不得的大日子,万一头回便在南朝这些士族面前露了怯失了礼,那便不太好了。”
王大娘子含笑听她说完,微微颔首道:“你向来是心细的。我看不如这样,这事你也不必操心了,这些高门士族在外头做的排场总不会默默无闻,回头我让人去打听好了便给你知会一声,你们家也就知道该如何准备了。”
话说到底也是不想去陆园登门的意思。
陶云蔚虽听得出对方的婉拒之意,只是话说到这种程度她也不好再勉强,只得笑笑道谢应了,临走前原本打算再去马老安人那里打个招呼,谁知王大娘子却道老安人这两天当真应了些水土不服的症状,用了药又有些嗜睡,所以并不怎么见人。
陶云蔚直觉有些异样,便也没有再多作停留,返回了丹阳。
第6章 疏远
又过了两日恰好便是十五,这天早上,陶家三姐妹正在家中制药,忽闻外头有人叩门,未几,薛管家应了客回来,禀报说是那陈姓侩卖人的妻子卢氏求见。
陶云蔚颇有些意外,出于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的直觉,她决定见见这个卢娘子。
卢氏是自己独自来的,手里还挽了个篮子,一见面便热情地往陶云蔚面前递:“今日敬神,自家做了些裹蒸,想着几位姑娘这里或是忙不开准备这些吃食路上用,所以特拿些来,陶大姑娘可别嫌弃味道平常。”
侍女杏儿得了自家大姑娘的眼色,当即上前一步,伸手将篮子接了过来。
“卢娘子客气了。”陶云蔚示意请了对方坐下,方顺着话茬不动声色地问道,“谢你细心提醒,不过先头你说‘路上用的吃食’,可是这日子有什么讲究?”
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虽说许多人都有上香礼佛的习惯,像马家老安人还会茹素,但也并不是浴佛节那样的特定节日,需得人人都这么过,何况陶家眼下也并无那个闲暇跟心思。陶云蔚乍然听对方这么一说,起先还以为是南北风俗有什么差异,但转念联系起卢氏这突兀的造访一想,便立刻肯定这应当是对方将要入正题的引子。
果然,卢氏随即便讶道:“怎么大姑娘今日不随陆夫人一道去大慈悲寺么?”
陶云蔚虽然已看出对方的惊讶之色乃故意为之,但却仍是不由因这话中的信息愕然一顿,须臾,方静静浅笑了笑:“我们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原打算待准备妥当了,浴佛节那天再去聊表心意的。”
卢氏也不知听没听出什么意思,反正是一脸了然地应着声连连点了头:“是是,瞧我这粗枝大叶的,竟没想到这层——不知姑娘们可有什么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他苦笑了笑,说道:“你那张拜帖,我看可能也就只到那位四管家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