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楼宴却笑了一笑,说道:“她嫁我三载未有所出,这还不够么?”又含笑平静续道,“至于高门女,阿娘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盛门高族的德性,父亲身为五兵尚书,孩儿也不是没有前程的,可他们却非抱着那点士族优越不放,不肯许女于我们家,孩儿现下自然也不会再‘求’他们,但士家女我却仍要娶,这主要还是为了楼家。”
那本家越偏远的末流士族,受高门的牵制也就越小,况其自身已没落到难以度日,有什么底气拒绝宫中做媒?此时他们楼家给出这样一个大好的联姻机会,只怕对方还要上赶着。
而楼家只要开了这个和士族联姻的头,往后也就慢慢地脱了寒庶出身的影响,也不是一定要执着于必先娶个高门女来扬眉吐气。
只可惜这个机会来得晚了些,而他又想明白得太迟,否则他和陶云蔚之间的结局大概也不同了……
楼宴一个不经意就将思绪飘到了别处,直到忽然听见郁氏的笑声,他才倏地回过了神。
“好啊你,”郁氏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说道,“我就纳闷怎么你没让身边一个女人诞下过一男半女,敢情是这口气仍憋着,还想要那士家女来为你生下长子,是么?”
楼宴默认了。
“既然你将这番话都想得这么周全了,”郁氏道,“那怎么不直接去与你父亲说?”
楼宴道:“阿娘可否想过,阿爹当年为我求娶高门女失败,按理说便是为了争口气也该尽量选个与咱家门第相当的,可为何转头来却又聘了程氏?”
程家可没多少家底荣光或是前途可言。
楼宴不是郁氏的亲儿子,她自然也不会去在意这个,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女方够听话恭顺,所以丈夫说聘程家女儿她也就聘了,现在经他这么一说,她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你是说……你父亲他也憋着这口气?”
若要休妻换人,那找个没有背景的自然是好过有背景的,如此也方便拿捏。再有,那时楼家被士族高门所拒,结果丈夫掉回头来却让儿子娶了旧属之女,而且程家还仅仅只是那样的门庭,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得上是对他的一种“品格”证明。
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楼宴日后换娶士家女留了个可说服士族的理由。
“所以这事还得从阿娘这里发作,”楼宴道,“即便要说,也应是阿娘亲自为阿爹分忧解劳。”
他有意将“分忧解劳”四个字说得重了些,果然,被戳中心窝的郁氏立刻露出了满意之色。
“好,”她笑出了眼角细纹,应道,“那阿娘就为你见机行事了。”
楼宴刚从郁氏这里出来,就听说李征过来了,此时正在去花厅见他阿爹的路上。
晋王自那次被安王打过一顿之后,似是觉得大失了颜面,后来很久都不肯见人,就连他和李德去探望时对方都称病没有见。前几天李征解了禁足,他本想请对方出来喝个酒当是庆祝和安抚,谁知晋王却说“不好马上逍遥”,楼宴就索性只让人把酒送去了晋王府。
没想到李征今日却自己主动上了门。这是自己振作好了?他原还想着晚上带些美酒佳肴直接去晋王府一趟的,现下看来倒是省了。
楼宴这么想着,便也去了花厅。
他到的时候,恰好和从外面来的李征碰了个正面,后者见到他先是一顿,然后便沉吟地凑了上来,问道:“廷秀兄,楼尚书说的那件事是你让人去办的么?”
楼宴有些莫名:“晋王所指何事?”
李征看了看他,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正要来问问楼尚书。”说罢,他就转身当先径直入了花厅。
楼宴心有狐疑,也随其后进了厅中拜见。
楼越也没有避着儿子和李征谈话,直言问道:“晋王殿下是对哪一环节有疑惑?”
李征犹豫了一下,说道:“法秀只是有些担心,到时由我出面去公车署是否合适?此事闹开了,旁人岂不都能看得出与我有关么?万一昭王他们又反过来在父皇面前告我的状……”
“放心吧,这次他说不出什么来。”楼越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此事当然是由晋王殿下亲自出面合适,一则你之前被禁足,归根结底是因昭王在圣上面前进了谗言;二则,当日安王伤你,昭王可是摆出好一副仁爱兄长的模样为他平息了圣上怒气。现下若是传出来,此皆不过是他李法兴道貌岸然、有意陷害之举,就算是那些高门士家,也没有那个脸来为他喊冤说话——”
“建安崔氏不是向来自诩端方么?那我们便把此事闹到公车署的堂上去,”楼越道,“让崔湛自己去查,自己去看,这事到底是不是他们捧着的昭王府所为。”
在她看来,这恐怕有点不太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