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伯珪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得不承认这姓关的德行不怎么样,长得倒还算有个狗样,举手投足也颇有风度,难怪能忽悠到别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边却忽然传来了邝灵蕴淡漠的声音道:“阿兄,关翊说曹家表妹有了身孕,无论如何要将她纳进门,所以我等不及你来,昨日已主动写了休书给他,打算成人之美。”
邝秀之、陶伯珪一脸无语。
两人被她这轻飘飘一句解说震地还未回过神,旁边就突然传来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说道:“邝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扎我和表哥的心?你若当真肯成全表哥求子之心,圆了姑父、姑母的愿望,又怎会写那样的东西张贴在城门布告栏,我自知有愧,你骂我几句也没有什么,就是打也可以的,可表哥是你的丈夫,你怎么忍心看着他断后,还要这般辱骂他,做得那样绝呢?”
说话的正是那曹氏女。
邝、陶二人直到此时方知邝灵蕴做了件何等惊世骇俗之事。
原来她竟是直接写了休书让人张贴到城门告示栏上,等于是自己向全城的人宣布了她已和关家脱离关系——就连休夫的原因都写得很清楚:不与无耻小人同屋檐。
然后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官衙,扬言要与关氏析产,并请之前那些从自己手里借走过书册典籍的关家亲友三日内归还,否则将告上公堂。
曹玉珠越说越伤心的样子,最后更几乎哭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关翊站在她身边,伸手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脸色本就在邝灵蕴说出“休书”二字时就已变得难看的他,此时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曹娘子立刻忍不住了,气急中满是委屈地冲着邝灵蕴道:“阿蕴,事已至此,你总不能当真让玉珠一尸两命才肯罢休吧?这事的确是翊儿做得不妥,但这样的意外原也是他始料未及,你若心中气恨难消,我代他们给你赔罪了!”
说着就要往下跪。
陶伯珪阻拦不及,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便厉喝一声:“关翊!”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喝给镇住了,就连曹娘子和曹玉珠都好像忽然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和关翊一样都愣愣看着他。
邝灵蕴朝陶伯珪看来,眼神中微带好奇。
陶伯珪正好回眸来想给邝秀之递眼神,便恰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不由微怔。
几乎是在瞬间,他感到一阵局促。
陶伯珪不知自己这番举动在邝灵蕴看来会不会显得有些莽撞,他知道这是她的私事,他原该以他们兄妹的意见为主,不应贸然行事。可刚才在他看来那就是近乎于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想着决不能让曹氏跪下来,更不能让对方用这一跪来威胁邝灵蕴或者邝家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低了声音,向着她解释道:“我……我只是想说,他身为人子,不该如此。”
说完这话陶伯珪就大感懊恼,当真是见了鬼,他怎能这般词不达意?
然而邝灵蕴却懂了他的意思,并用一种云淡风轻的神情笑了笑,说道:“小师弟今日见识了吧?他们这家人便爱玩这种把戏。”
曹娘子面色大窘。
关翊被陶伯珪那句话一说,本就有些脸红,此时更忍不住道:“阿蕴,你实在过分了。”
“我或许如你们所言很过分。”邝灵蕴朝他看去,又将视线缓缓扫过关父、关母等人,淡淡道,“但那又如何?身前咫尺便是深渊,我若不‘过分’,如何为自己求得生机?”
“曹玉珠做出这等背信弃义、毫无廉耻之事,你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关翊要纳她为妾,你们觉得更没什么大不了。”她笑意浅凉地道,“最后反过来逼着我这个无错之人让步,否则我便是过分、不识大体,甚至配不上邝家的名声,合该被你们唾弃?那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自诩公正之人,到底是不是欺我邝灵蕴在南海无亲,欺我是个没有娘家就近可依的女子,欺我没有给关家诞下后代,所以就根本无所谓我心中所愿?”
邝灵蕴扬起下颔,眉目间满是平静的傲色:“我早同你们说过,我要和离,是你们巴着不肯放手,我总不能陪你们关家磨一辈子,我阿爹给我的那些嫁妆也不是你们拿去充脸面的东西。至于休夫的原因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我邝灵蕴决不能与无耻小人同一屋檐。你们也莫要再说什么休夫不合律法,从未有人这般做过云云,我见着他和曹玉珠便恶心,想让自己远离关家多活几年,难道还要律法来准许不成?”
“你们以为的只有男人能给女子写休书的时候也只在今日之前,”她说,“从今日起,自我邝灵蕴始,无德之男,也可被休!”
陶伯珪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得不承认这姓关的德行不怎么样,长得倒还算有个狗样,举手投足也颇有风度,难怪能忽悠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