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闭目坐在黑暗中,和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与孤独和心魔为伴。心魔在他耳边叫嚣,时而恐吓,时而诱惑,时而哭求,光都置之不理。
自从认识小九后,他的人生就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她带来的光明,另一半是没有她的漫长的黑暗。日月季节对他失去了意义,他唯一的计量方式,就是小九来的日子。
距离她上次来已有十一天了,昨日她按理该出现,可是她没有来。
这也是常有的事。她不同于他,亲人繁多,朋友遍地,生活多姿多彩,不是每次都能抽出时间。每次她不来,心魔都会极力煽动他,光每一次都克制住了。
一次两次不来没关系,只要她没有忘记他,后面会来就够了。
光以为这又是如往常一样的缺席,他正待入定修炼,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随即,石门被咚咚敲响。
“光,快开门!”
光猛地睁开眼睛。
小九?
光打开门,迎面跑进来一团火,正是多日不见的小九。光沉着脸,问:“怎么了?”
她以往虽然冒冒失失,但从没有这么失态。莫非,外面有人在追她?
小九大口大口喘气,断断续续说:“光,有人和我父亲说,要拿你炼法器。这里不安全了,你快走!”
光怔了下,轻轻舒了口气:“那就好。”
小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哪里好了?”
“不是你遇到危险,当然是好事。”光比小九预料的平静多了,从容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总归要死,如果我的死能救更多的人,也不失为一状好事。”
小九脸都皱起来了:“可是,死会很痛的。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为什么要你去换其他人活着呢?”
光看着女孩额间跑出来的细汗,心想恐怕也唯有她,会关心他是不是活着了吧。
五年过去,他骨架生长很多,但因为他从来见不到太阳,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而她的外貌几乎没有变化,这既说明她被亲人保护的很好,也说明她血统优秀,寿命漫长。
他的生命对她而言只是短短一程,光其实不愿意长大,他不想看到他已经是青年模样,而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女孩。或许,死在成年之前,就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哪怕被炼成法器,也算是长久陪在她身边了。
光敛下睫毛,轻声说:“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唯一的兄长也不愿意见我,我存在于世毫无意义。谢谢你来提醒我,但没关系的。你在外面待太久会惹亲人担心,快回去吧。”
小九突然生气了,头一次越过阵法,头也不回冲到封印里:“怎么会没有意义?你活着对我至关重要。我找到可以转移心魔的办法了,我一定能让你活下来。”
光看到她冲到阵法里,心中一紧,连忙阻止:“小九,这里危险,快出去!”
小九却置之不理,她割开手指,用力按压伤口,让鲜血滴在锁链上。铁链感觉到有人闯入,四周法印落下霹雳电光,但靠近她的血时突兀地停止了。
小九知道这个法子有用,越发加快速度,她按照常羲告诉她的手势,打出一道道繁复的法印。电光闪烁的锁链逐渐安静下来,喀嚓一声,挂在光手腕上的枷锁竟然掉落了。
光骤然恢复自由,都愣住了。小九快步跑到他身边,将白色玉石放入他手心,说:“握紧。”
光反射性收紧手指,将她的手和石头一起包在手心。仿佛河流决堤一般,缠绕在他耳边昼夜不息的魔柱飞速朝石头流去,光惊讶地看向手掌,问:“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容纳心魔的石头,有了它,你和三哥都能活下来。”
光感受着那些或咆哮或咒骂的声音飞快流出他的身体——简直都不算流,堪称被漩涡吸走。光莫名生出种不祥感,他被魔柱折磨了五年,最知道这些东西多么狡诈难缠,连训练有素的人都抵御不住,一块石头真的能困住它们吗?
光问:“这是哪里来的?你如何得到它的?”
小九看到白石真的有效,心中大振,根本没空搭理光的问题:“我们先出去,等路上我和你说。”
小九知道她来临渊山的事瞒不住帝俊,如果被父亲看到她放了光,一定会杀了他。小九不敢在山洞中久留,拉着光飞快往山下跑。
光在洞中五年,见过最耀眼的光不过萤火虫,骤然接触到太阳,眼睛都灼得生痛。
他根本看不清世界,只觉得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颠倒光线扭曲,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活着。唯有一双温暖的手握着他,在错乱的世界里紧紧将他抓住。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间,光直到现在都没接受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他一直避免想外面的景象,不断告诉自己其实阳光和自由没什么特殊,他在山洞中也很好。但此刻和她共同奔跑在苍天绿地间,他的谎言轰然坍塌,再也没法欺骗自己。
能自由呼吸空气,能放纵奔跑,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光忍着眼睛的灼痛,努力看向前方。她的容貌和黑暗中一样,但她是骄傲恣意的太阳神女,唯有在阳光下,才能完全展现出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