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进宫前也是走过些地方见过些世面的,中京郡南部的山里大多都有暗河,天气暑热的时候周边村民都到那里取水和存放自家粮食,我又是本地人,如何不知道?”尹崇月的话每个字都是实话,但却把关键的都留在肚子里不吐出来,这样说真话可比撒谎好用得多。想到此处,她自己下颚也不自觉轻巧扬起个骄傲的弧度。
这表情使得冷面如斯卢雪隐竟也低头熹微笑意,但他并没忘了心中疑惑,于是以极平静的语调又问:“那你适才那句留下活口又是为何?”
尹崇月心底一惊,暗道不好,他是听见了自己在那边发号施令,不过这也无妨。“大家都听到了的,先前遇到袭击时,贵妃娘娘下令务必留下活口,我见他们要求死,赶紧喊了句想让人阻拦,大人你可倒好,不去制止坏人自裁,倒给我来一下,腰现在还疼呢!”她的愠怒可不是装的,虽然此时浑身哪里都疼,但被卢雪隐刀鞘撞过的右腰眼的的确确是最疼的地方,这小子的手当真是黑。
卢雪隐不好指责救命恩人险些鲁莽送命的举动,正当无奈之时,二人忽听到声马嘶阵阵,卢雪隐收敛肃容,双指压于唇下,打了个呼哨。
马蹄急急奔踏之声越来越近,尹崇月看见林间忽然窜出一匹毛色黑灰油亮的骏马,虽然鞍带断垂,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但精神矍铄,跑至卢雪隐身边还能踢踏乱蹦撒欢,很是快活。
“你的坐骑?”尹崇月问道。
卢雪隐点点头,检查起马的伤势和鞍具,尹崇月很想摸摸他爱马的鬃毛,但也不好在这时没轻没重打扰,于是便四处看看有无其他人的影子。
林间已到处都是洪流冲刷出的柔软污泥,也没超过脚踝高的积水,这样看来如果所有人运气还不错会点水性不至于在三清谷内头撞到石壁,那只要被冲出来应该都能捡回一条命,
满地到处都是车马碎屑残片,尹崇月眼尖,瞥见一个半陷在淤泥里的匣子似乎有点眼熟,走过去翻开,这不是用来行穗礼的金穗嘛!
穗礼要用去年御耕田结出晾干最饱满的一支麦穗沾水洒入土地,以示祈求天上地壤年年丰沛,之后再供入祭殿。自然这金穗便是地祭祀最重要的吉物礼器。之前命都要没了,哪有功夫看顾这玩意儿,然而此时见到却是实在惊喜。
转念之际,尹崇月有了个主意,她拾起金穗塞入内怀,动作利落到远处为马扶正鞍鞯的卢雪隐都没注意到。
此地林木极茂盛,多走几步便看不见卢雪隐身影,于是她折返回来,对已经整理好鞍具的卢雪隐说道:“要不要骑马去看看有无他人生还?”
谁知卢雪隐却摇摇头:“你我二人巡遍方圆十里要多久?”
“怎么也得四五个时辰吧……”尹崇月想了想密林地形和满地淤泥后说道。
“那当务之急就是花去半个时辰赶到社稷坛处行宫,先遣人回朝告知发生之事,再调度驻扎军队先来寻人,那里有大概五百驻军,他们来至此处大概无须一个时辰,搜寻十里也不需要一个时辰,如此只需要两个多时辰便能做完我俩四五个时辰要做的事。”说罢,卢雪隐利落翻身上马,坐直后朝尹崇月伸出手,“上来。”
尹崇月愣了愣,不知道是为他短时间内就有了如此缜密思量发愣还是这一举动发愣。但她转念一想,此时自己在卢大人眼中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又不是皇帝的新宠妃,况且眼下正事不容耽搁,他何必顾忌虚礼?这样才是对的。
于是她也不磨蹭,大方爽快将手扶住卢雪隐温热宽厚的手掌,借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
缰绳轻抖,灰黑骏马便疾驰开来,尹崇月会骑马也不怕马,但还是第一次坐男人怀里,脸上略有发热,然而身后之人始终正襟危坐打马疾行,除去颠簸不可避免的转瞬接触,两人始终以一种十分有礼貌又客气的方式共乘于马背之上。
卢雪隐似乎总能抓住事情的重点,方才的那些问题,各个都是关键要处,的确如萧恪所说,是个厉害人物……但尹崇月也有自己的新发现。这位卢大人,看似严肃,但又谦雅平静,虽以为她是宫女却也仍旧保持君子礼节,不摆谱也没尹崇月最讨厌的那种公子哥心性,最重要的是,反驳提出观点时也不骄不躁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耐心醇和,实在令人心生敬佩。
可这样的人要是敌人,她和萧恪两人怕是得殚精竭虑睡不着觉了。
就在这般怪奇复杂的心态撕扯下,快马已抵达行宫外缘,此处树已不多,再朝外走便能看见旗帜昭彰处隐约墙影。
卢雪隐翻身下马,再扶尹崇月落地,开口说道:“满满姑娘人在宫中最好还是身边少些烦扰,我去行宫营地整集军士,姑娘只需步行至行宫前便能得救,之后好好歇息。”
“我没进宫前也是走过些地方见过些世面的,中京郡南部的山里大多都有暗河,天气暑热的时候周边村民都到那里取水和存放自家粮食,我又是本地人,如何不知道?”尹崇月的话每个字都是实话,但却把关键的都留在肚子里不吐出来,这样说真话可比撒谎好用得多。想到此处,她自己下颚也不自觉轻巧扬起个骄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