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近两年停滞在此地的家户已然渐渐安慰,却因为春耕不利家中无根基也无粮食又要变回流民,如今有了糊口的行当,便又举家留下。
而路边那些已然流离失所的百姓在建起的棚庐内修养,许多人略好一些便被到处寻人手的地方招走,一些老弱便由尹崇月所带来的物资抚育。
她其实并没花多少皇帝的银子,这么多木材药材堵在永嘉,价格看跌,再加之流民每日都在减少,赈济所需也越来越少,尹崇月想,说不定自己最后还能给皇上赚点回去!
除此以外最神奇的是,好多已经落草为寇的流民,听说现在日子好了,到处缺人,又都摇身一变,整个山寨成了护卫,专门承包船务与陆路的护卫活计,一时间纷纷从良,卢雪隐带兵马司禁军浩浩荡荡杀到一些不大的贼寇盘踞地,却常常是人去寨空。
于是尹崇月偶尔收到一些本地官员关于匪患的上奏,都是一日比一日好的,卢雪隐的奏疏却是直达天听,她无从过问。总是担心这些官员欺上瞒下,尹崇月很想亲自叫来卢雪隐问问,到底匪患是不是真的在好转,可她哪问得动枢密院,这要是让朝里知道,非得问她个重罪不可,就算是萧恪也保不住。
但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尹崇月叫来邰州知州赵雍杰,命他将禁军和州军剿灭匪患所收缴来的兵器尽归本地府库,重新熔铸,用作安置流民后耕作的农具。这一安排本就最妥当,且给邰州省去不少开销,赵知州乐得胡子都要晃荡起来,答应得很是痛快。所以他也顺便按照尹崇月的要求,准备安排她去看看已经缴获的匪徒刀兵。
办完这件事,尹崇月才真的松了口气。她来不单单是明面上的差事,更重要的还得暗中寻访造反童谣与诡异的流民匪患。当初在三清谷袭击自己的那股流民嘴里喊着口号,手里拿着他们没有门路得来的兵器,或许真正的突破口就在这些刀兵之上。
自入永嘉以来,她终于略有松弛,便好像浑身散架,怕是真要病了。一旁有机灵的宫女见贵妃来回抻胳膊抬腿,便说道:“娘娘,承宁伯府花园又宽敞又气派,不如去走走散散心。”
对了,自打到这里来的这七八日,尹崇月别说去花园了,根本没怎么仔细敲过这座敕造承宁伯府邸,听说当年老伯爵征战多年浑身是伤,已不能走动,最后愿望便是求□□皇帝开恩,将府邸赐在老家落叶归根,于是承宁伯府便不像其他开国功臣那样挤在帝京正中最繁华的好地方,但好处就是虽然偏居永嘉,却比别的公侯府占地要大得多。
尹崇月也想稍微活动一下,但因正事太忙,她还没召见过府上主人,怎么好到处乱跑?虽然是钦点的承宁伯府接驾,也不能太不讲道理,回去再被那些口水多的言官抓住空子,萧恪面子上也不好看。
于是她便传召如今曾家唯二活人觐见。
即将招入赘女婿光耀门楣的曾家唯一血脉曾海珠只有十三岁,她身姿已显窈窕之态,眉目妍丽却不失端庄,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没有半点“破落户”的姿态,落落大方谈吐自如,与她身边的母亲一样。
曾夫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愁苦无依的寡妇。
她身姿笔挺,虽三十许人,但无疲态,眉眼之中尽是舒朗端庄,女儿显然是继承了她的容貌才有如此之姿,并也得到她那份从容不迫又矜雅的仪度言传身教。
母女二人朝尹崇月行礼,规矩仪态不输京中命妇。
尹崇月按照规矩,赐了她们许多上物,又出于作为她们仇人孙媳妇在府上叨扰人家正常生活的歉疚,额外添了许多。
不知怎么,她看向曾海珠时,想到的却是萧恪。
其实要是不用招赘,她看曾海珠这女孩气度略有相似那位“少女”皇帝,为何不能也女扮男装直接袭爵,或者再大胆点,不用女扮男装呢?
但是她也只能想想,萧恪都不敢的事情,怎么敢让个孤女寡妇冒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是与自己姐妹的相似让她再添好感,尹崇月又自作主张,把萧恪给自己带着的一些贡品文房用物赏赐给曾海珠。
希望她能用到。
曾海珠谢恩的时候总是很平静,即使收到这独特的文房礼物似乎让她略有惊讶,但还是不卑不亢地朝尹崇月拜谢。
总不好一直没完没了赏赐东西让人家跪来跪去,尹崇月便问起一些府邸近况和永嘉风物。
曾夫人并未开口,倒是曾海珠主动回话,如实的回答十分一丝不苟,说得都是尹崇月知道的东西,她只随意回上几句,做到上对下的礼数,也不再多拘着人家母女,让她们回去忙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