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妥当,她带着二位禁军牙尉与宫婢行至曾家宗祠,这里的建筑看上去年头很长,院内古树郁郁葱葱,纵深开阔的正堂门扉紧闭,戴甲禁军执刀看守。
“这里只有正门一个出入之处?”尹崇月问道。
“回娘娘,已勘察过,只有此一处。”
尹崇月点点头,却叫所有人去宗祠外等候,留下两个牙尉与另两个素日少言寡语很是沉稳的宫婢站从宗祠院内将大门关闭,她们二人便侯在门内侧。而她转身对两个牙尉说道:“陈指挥使告诉我,你们二人平日行事他最放心,最大的好处更是沉默可靠。由你们替我守着此处,我自然十分安心,今日你们或许会在屋外听到什么,但无论什么进了耳朵,都只在脑袋里关牢。”
她说这样的话其实并不擅长,也没有那种威胁恐怖的意味,可声音放低后竟然也有股阴湛湛的感觉,另两个牙尉不寒而栗,赶忙拱手称是。
“记住,除了我,不许人出去,除了你们陈指挥使,不许人进来。”尹崇月看他们很是上道,便也略微放心,只是若是陈麓有紧急军情,她还是要赶忙应对的。除了这件事,想来也没什么比眼下的事情更要紧。
说完,她命二人推开承宁伯曾家宗祠祠堂厚重的玄木大门。
门开时一丝阳光照入,再从外关闭后,堂内只有几根胳膊粗的蜡烛摇曳生光。
尹崇月朝着两个在阴影中抱在一起的孩子慢步走去。
第23章
◎无须回首已是百年身。◎
钟鸣鼎食之家的祠堂个顶个肃穆庄严, 其中若有家世雄厚数代流芳者,堂内正中列祖列宗牌位便只能仰望,心中不敢不怀敬慎。
邰州曾氏本不是什么望族, 却从龙有功,与□□出生入死十数载拼得江山秀丽, 因此特赐承宁伯世袭爵位与这一座家乡府邸。但在此之前, 却没听过本地曾家有什么名望, 想来出身草莽也必然卑微。因而这样的门第虽然辉煌, 却也只沿袭五代至六代,祖宗牌位一眼望去怎么都能看个遍。
但尹崇月极目所视的, 是垒如山峦般的层叠牌位, 他们拥有相同的姓氏不同的名字,最上层几个寥落, 但至最下层, 却忽然多出数十个之多!
光宗之时曾家灭族之惨烈, 可见一斑。
曾家后裔每每祭祖之时仰望这样的祠堂,心中会生出什么样的感想?
这是仇恨第一次以实体呈现在尹崇月面前。
她只是震撼却未慌乱, 她不是来赎罪的, 光宗的罪也轮不到她偿。
“曾大小姐, 你的名字是叫海珠吧?”尹崇月拈起案台上的细香, 就着香炉里燃烧殆尽的陈香点燃, 款步去点燃堂内西南角和东南角的蜡烛, “海珠海珠, 沧海遗珠, 确实个好名字。”
说罢她吹熄手中香线, 看向橙红烛光照亮了的角落里苍白面容的女孩:“不知道你弟弟叫什么?”
曾海珠原本就紧紧抱住怀中男孩的手又往里扣了扣, 她紧抿双唇, 露出十一二岁的年纪女孩脸上极少见的表情——恐惧与愤恨。
尹崇月去看她怀中的男孩。
五岁左右,个子算是这个年纪里比较高的,圆润可爱的脸颊让人看了就想捏,看得出来若是长大,定是个俊秀挺拔的男儿。只是此刻他在阴影中满面慌张,一双略微红肿的眼睛仿佛刚刚哭过,他已到开蒙年纪,因此也识字,听到尹崇月的话后鼓起勇气用稚嫩童音说道:“我叫陆望辰。”
“阿辰!”曾海珠用力晃了男孩一下,示意他住口。
“名字倒挺好听,只是萧家记录在宗室玉牒的子弟都是单字,回去得让皇上费心改一改了。”尹崇月笑着说道。
“我们俩和姓萧的没有关系。”曾海珠话语不卑不亢,她将陆望辰安置在角落,站起来,抖落裙子上得灰尘,裙裾摇曳之间却不乱不飘,莲步款款身姿笔直,尹崇月所见过的京中贵女礼仪姿态也不及她落落大方。她行至尹崇月面前,轻身俯拜,袖口衣袂分毫不乱。“参见贵妃娘娘。”声音也是冷静自持。
尹崇月对这女孩也心生一丝好感,可她冷硬着心肠,只能说道:“看来承宁伯夫妇将你教养得很好。我虽没见过公主,但眼瞧你这金枝玉叶的做派,也能想象一二。”
“贵妃说什么,臣女不知。”
“不,你知道的,你知道你名义上的母亲为什么离开,也知道你名义上的父亲并未死去,他们为你和这位陆家小少爷所谋划的东西你也全都知道。阻止禁军带走你们的人想必是那些始终忠心曾家的州府军假扮,没有你的一声令下,他们也未必会舍命相搏。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你是个很好的姐姐。”